拐爺和他講述的故事散文
我的故鄉(xiāng)橫丹村，是一個兩百多人的小村莊，上世紀(jì)七八十年代傍晚吃飯的大部分時間，人們都是端一大碗飯在臨街的唯一村道邊，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邊吃飯邊擺雜。有時候也有十幾、二十幾個人一起坐在村道旁邊的石條上擺雜的情形，那必定是農(nóng)閑時節(jié)和發(fā)生什么大事的時候。這個時候，是我們小孩子最快樂的時候，后來隨著年歲漸長，我們也有了在這個時候的發(fā)言權(quán)，也會加入到討論中，或講一些新聞，或?qū)e人的新聞事件發(fā)表幾句不是正式的評論。
作為孩子，我們有時候也不會被街邊新聞發(fā)布會所吸引，對我們更大的吸引是去拐爺?shù)姆孔永锫牴諣敂[古經(jīng)（古代傳說和故事）。
我們也不知道拐爺?shù)耐葹槭裁磿�，從我們記事起，拐爺就是拄著兩只拐杖走路，但是他不�?jīng)常走路，大部分時間是坐在家里一架竹子編的躺椅上面，他一米七左右的個子，經(jīng)常戴一頂火車頭帽子，由于拐婆（拐婆不拐，由于拐爺而得名拐婆）的心靈手巧，拐爺總是干干凈凈的，一副很講究模樣。我們愛拐爺，是因為拐爺總有講不完的古經(jīng)。
可是，拐爺擺古經(jīng)也不是天天擺。拐爺擺古經(jīng)是有條件的，他的條件就是必須有人給他拿蘭花煙葉。有蘭花煙葉時他就會用他的象福爾摩斯用的一樣的、黑得發(fā)亮的煙斗裝上蘭花煙葉，慢悠悠地點燃之后，深深地吸上一口，再徐徐地吐出煙屎味的藍(lán)煙。等煙子散盡，他才不慌不忙地開口說：“從前……”然后就是他抑揚頓挫的聲調(diào)中流淌出的引人入勝的古經(jīng)。他講的古經(jīng)，有時候是故事，有時候是歷史，有時候是傳說，還有時候是村子里以前發(fā)生的實實在在的事情。開始的時候，給拐爺?shù)奶m花煙，是我們小伙伴輪流著“偷”自己家里的。后來家里大人發(fā)現(xiàn)了，罵我們，有幾個小伙伴還為此事挨了大人的打，就不敢從家里“偷”了，我們斷了煙葉的來源。在很長一段時間都聽不到拐爺?shù)墓沤?jīng)。
聽不到拐爺?shù)?古經(jīng)時間長了，總覺得生活中少了些什么。終于在一天傍晚，吃過晚飯之后，我們在街邊擺雜的時候，一位大一些的小伙伴問我們：“想不想聽拐爺擺古經(jīng)？”我們都說：“想呢�？墒菦]有蘭花煙葉子呀！”大一些的小伙伴說：“我有呢！”我們都不相信，他是因為偷家里的蘭花煙葉被家里大人打了兩次的人，那里還有膽子去偷家里的？他卻說：“不相信嗎？跟我去聽拐爺擺古經(jīng)！”于是十幾個小伙伴將信將疑地跟著他去了拐爺?shù)募�。果然，一進(jìn)門，他就從褲包里拿出了幾把蘭花煙葉子，拐爺看見蘭花煙葉子，高興的不得了，還說：“你們好長時間不來看拐爺，拐爺?shù)墓适露夹嗔�、爛了、發(fā)霉了�！惫諣斦绽窍妊b上一煙鍋深深地抽一口，這次，拐爺似乎感冒了，抽第一口的時候，就被嗆得鼻涕眼淚都出來了。于是，那一夜的拐爺是伴隨著不斷地咳嗽，給我們講了大半夜古經(jīng)。
在第二天我正吃晚飯的時候，那個大一些的伙伴來找我，悄悄地告訴我說：“快吃，吃完了我們?nèi)ソo拐爺找蘭花煙葉子！”于是我三口兩口吃完飯，給爸爸撒了個謊，就從家里出來了。出來之后伙伴才告訴我蘭花煙葉子的秘密，原來，昨天給拐爺?shù)母静皇鞘裁刺m花煙葉子，而是他在柿子樹底下?lián)斓母墒磷訕淙~子，揉碎了之后，乘天黑看不清交給拐爺，哄拐爺擺古經(jīng)。我說：“柿子樹葉葉會不會把拐爺吃壞，昨天你看把拐爺嗆得太狠了�！彼f：“反正就是一股煙子，只要冒煙，他又不咽下去，一會又吐出來了�！蔽蚁肓讼�，也是這個道理，但是還是有一絲擔(dān)憂。最后，對拐爺擺古經(jīng)的渴望戰(zhàn)勝了內(nèi)心的隱憂，一起撿了許多柿子樹葉揉碎送給了拐爺，那一夜，我們又聽到了拐爺?shù)墓沤?jīng)。后來，小伙伴們都知道了“蘭花煙葉”的秘密。但是，每次看到拐爺邊咳嗽，邊給我們擺古經(jīng)，害怕柿子樹葉葉子把拐爺吃死，我們也不經(jīng)常去了。只有在實在忍不住想聽拐爺擺古經(jīng)的時候，才用“蘭花煙葉”去哄一回拐爺。到八六年拐爺去世之后，上了初中的我還在想，是不是我們的“蘭花煙葉”把拐爺吃壞了才死的，心中竟不由浮起一些內(nèi)疚。
后來，我自己抽煙才發(fā)現(xiàn)，柿子樹葉葉子與真正的煙葉味道還是有很大的差別的，不知道當(dāng)初拐爺是不是也覺察到了我們的“蘭花煙葉”的異樣。
現(xiàn)在，我只記得拐爺?shù)墓沤?jīng)里面的片言只語，例如：“買馬錢，買馬錢，等到明年的柿子葉葉圓”、“玉蓮，走薄哭了”等等。后來，在飛天雜志上看到任真先生的一組小說，里面似乎就有拐爺擺過的古經(jīng)里面關(guān)于要賣馬錢產(chǎn)生糾紛的故事。
前幾天，在街上遇見拐爺?shù)膶O子，不由想起了拐爺和他的古經(jīng)。在我的童年，拐爺和拐爺?shù)墓沤?jīng)，帶給我許多歡樂，讓我的童年變得五彩斑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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