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的故事》散文閱讀

　　村里的老年人言，向陽坡地最好，宜種谷子、糜子、高粱……尤其是土質(zhì)松軟的向陽地種植高粱最合適。那些年月我家的自留地就是一塊向陽地。我親眼見父親把高粱籽撒在這塊地里，再撒上肥料，而后用犁耕過。撒籽容易埋籽亦容易。只是高粱苗出土后鋤草費(fèi)力氣，一般鋤草技術(shù)差的人和體質(zhì)不太強(qiáng)壯的人是很難支持下來的。第一遍鋤草還好，破一破幼苗，砍一砍小雜草也就行了，高粱長到高至人腰，開始拔節(jié)，鋤二次草。高粱的二次鋤草，一是鋤砍雜草，二是用鋤頭刨土往高粱的根部培。砍雜草，不花多少力氣，而一鋤頭一鋤頭刨土往高粱根部埋是夠累人的。雙手握鋤把要穩(wěn)要輕要用力平衡。腿成弓步，腰桿直立。鋤刃既不能太深傷了高粱根，也不能入土太淺劃個地皮，刮一層瘦土挖到根部應(yīng)付了事。有經(jīng)驗(yàn)的`莊稼人始終認(rèn)為，莊稼鋤一次草就有一半的收成。鋤草不全是為消滅雜草與莊稼爭水爭肥，更重要的是為了保墑抗旱。那時，集體統(tǒng)一勞動，大伙看一個人有沒有吃苦精神，首先看他能不能一個上午鋤完一畝拔節(jié)高粱地。若能在一上午的時間里高標(biāo)準(zhǔn)高速度鋤完一畝高粱地，那么這個人就一定是個很有獻(xiàn)身精神的男子漢。相反，則一定是個懶漢，或者是叫媳婦討厭的無能丈夫。村里有人逗笑，在農(nóng)村有四大活計(jì)干起來最累人最吃苦最熬人。一是下河游泳，二是攀高柳樹，三是鋤二次高粱地里的草。凡是游過泳、上過柳樹、鋤過高粱地草的男人，都深有體會。而第四大累人的活計(jì)，聽了叫一些年輕人臉發(fā)紅發(fā)燒……

　　高粱揚(yáng)花吐蕊，花朵淡綠得迷離。有乳汁從穗子流淌。坐到地畔，一股股的香氣鉆入鼻腔。在高粱穗由開花到成籽的那幾日，整個高粱地里顯得特別緊張。全村家家戶戶包括集體的所有高粱地里，從早晨太陽還未露頭直至傍晚太陽落山，整整一個白天，都有男女老少在輪流值班。他們靈活而且十分惱火地在追趕一種高粱的天敵——麻雀。這麻雀一旦等到秋天莊稼成熟了，就不再捕食蚊子，專挑剛成熟的莊稼糟害。麻雀最愛吃正在結(jié)籽含乳汁的高粱米粒。籽粒兩個指頭輕輕一捏，溢出白白的汁，不稠不稀，似女人的奶水。指頭沾一滴往嘴里抿一抿，直甜人心窩。麻雀這鬼鳥真能和人類作對。爭食不要命。不管人們在高粱地里裝扮披著衣服的假人巡視，還是活人真人拿土塊追趕，麻雀總是成群結(jié)隊(duì)地從這塊地里飛到那塊地里叼食個沒完沒了。我傻問過村里的一個光棍漢，麻雀為哈愛吃不成熟的高粱？光棍漢笑著說：“高粱水水全是甜酒酒，麻雀喝了成仙鳥，變成七仙女，就能和牛郎結(jié)婚了。懂不懂？”

　　到了九月，高粱開始走向一片紅色。吸食了高粱乳汁的麻雀已成仙女升天了，面對紅紅的高粱籽再也無能為力。高粱收割入倉后，村里人誰都知道高粱能釀酒，且釀出的酒濃度高，好喝，味香�？纱謇锶藥缀鯖]有一家拿高粱去釀造美酒的。對于連溫飽問題也不能解決的鄉(xiāng)下人而言，高粱只能是粗制粗吃用來填飽肚子了。記得那時，家里把高粱磨成紅面粉，有時蒸著吃紅窩頭，有時水拌喝紅湯。有時想改一改口味，往高粱面里攪入一些榆皮面，再加少許蒿籽，用饸饹床壓著吃紅面條。高粱的吃法種類很多。村里有些人家把高粱放在鍋里炒熟后，再磨成紅面，或干吃或拌水吃。本地人叫這種炒熟的紅高粱面為“炒面”。意思就是說吃起來方便。就像如今商店里賣的各種“方便面”一樣。也不知幾時，紅高粱“炒面”的內(nèi)容給異變了。城里人把白面條煮熟后加上香油，用調(diào)料炒過叫“炒面”。“炒面”與“炒面”不一樣，質(zhì)有別，味道亦有別。又后來，有些對男人女人研究頗深的人竟然把“炒面”完全給歪曲化了，“炒面”竟然成了女人的代名詞，而且是特定女人的代名詞。在家鄉(xiāng)，有時候說“炒面”，實(shí)際上是指上年紀(jì)男人的“兒媳婦”。言下之意，一個男人一旦有了吃“炒面”的資格，也就是有了做公爹的資本。

　　高粱不僅能制作“炒面”，能釀最美的好酒，就是那秋后枯萎了的高粱稈也大有實(shí)用價值。一根根的高粱稈排列組合好用細(xì)麻繩串起來，可當(dāng)鍋蓋使用。高粱稈瓤還能加工飼料。高粱稈皮又能制造孩子們玩耍的樂器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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