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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菜紀(jì)事-散文故事
春天是孩子們手里的知了,眼里的小人書,嘴里的琉璃喇叭。
立春過后,風(fēng)由刮骨鋼刀變成女人的美玉般的手。太陽的臉,漸漸退去病白,泛出暖紅。天像一面藍(lán)寶石磨成的梳妝鏡。河里的水,冒著熱氣,仿佛剛從龍王的茶壺里倒出來似的。不經(jīng)意中眺望田野,呀!滿眼的綠色啊,能把人的魂魄熏醉。
翠鳥是仙女的歌喉,柳笛是孩子的美夢。陽剛男人,陰柔女人,似乎是黃土地是本色的照片。
放了學(xué),孩子們提著柳條籃,兔子一樣飛向麥田。
站著、坐著、躺著,背靠背閉目放飛心靈,拳對拳比拚力量和意志;蛘,一幫孩子一邊高喊一邊追趕一個孩子——美其名曰:公安抓小偷。
瘋夠了,玩累了,提著柳條籃,剜水蘿卜棵,水蘿卜棵的葉子又肥又綠。陽光下,綠精靈一樣閃人的眼睛。
水蘿卜棵能炒著吃,調(diào)著吃,蒸著吃,又能下到面條鍋里,還能包包子、包水餃。
也許水蘿卜棵是油仙的肉身?看著香,聞著香,吃著更香。
大約我的朋友——一幫蝦男蟹女——我認(rèn)為,是神童仙女?人家天生有福,得嘗水蘿卜棵的美味。
而我,三生命賤,不配有口福之欲。
我天天剜水蘿卜棵,天天把水蘿卜棵洗得干干凈凈。媽媽天天把我的水蘿卜棵扔給我家的大黑豬。
我——媽媽的親骨肉,竟然不如一頭豬。
媽媽恨我——我知道。大概是我把教我的女教師氣哭的緣故吧,大概是我偷家里的雞蛋換麥黃杏的緣故吧,大概是我該給要飯的半個鍋餅而給一個的緣故吧。從我不知道的某一天起,媽媽恨起我來了。
媽媽還把“我的不能”推而廣之:其它野菜——像灰灰菜、銀苓菜、野菠菜、野蕪荽等,照樣進(jìn)不了我的飯碗;諸如榆錢、槐花、柳芽等,只能在別人家的孩子的飯碗里噴香。
我的希望總是海市蜃樓,我的努力總歸功敗垂成。
我沒有吃過上、中、下八珍,總覺得水蘿卜棵就是他們。
麥田里,水蘿卜棵撩撥我的最大的奢望。
睡夢中,媽媽把我的將要到口的享受搶走倒掉。
我恐怕是走火入魔了吧。某一日傍晚,悄然離家而去。
夜是鬼的世界。身后樹葉的響聲是鬼的腳步,耳中貓頭鷹的叫聲是鬼手里的束魂索。寒星眨著妖怪的眼睛,大地披一件閻羅的黑衣。先前悅耳動聽的蟲子的歡歌,也仿佛是送死人的響器。
我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媽媽喊我的沙啞的喉嚨在麥田里歡快地飛。我是風(fēng)箏,媽媽是系風(fēng)箏的繩。
媽媽迷信,大白天不敢一個人從墳地過。夜里鬼多,怕媽媽不遇見一個?
我的.朝思暮想的水蘿卜棵!媽媽,恕不奉陪。
我溜回家,鉆進(jìn)玉米桿里面聽熱鬧。媽媽的喊聲:高則如敲鑼,低則似哼曲,急而賽激流,緩而比抽絲。那韻味,就是老殘先生筆下的白妮的書啊。間或,聽不見聲音,這種效果,恐怕是書法家說的飛白吧?
當(dāng)然,此皆我成人后的感受。那時(shí),只覺得好玩而已。
我聽著聽著睡著了。夢中,我吃了一碗水蘿卜棵面條——到現(xiàn)在,想起那碗面條,嘴里還噴香流油呢!
媽媽一夜未歸。天亮進(jìn)家,渾身透水并且看什么什么搖晃。
我嚇得像一只被踩扁的蠐螬。媽媽沒有責(zé)罵我。淚眼中,她拿出鎖在心底的日歷。
民以食為天。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然而,幾千年來,自然災(zāi)害和兵荒馬亂不斷上演“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的悲劇。
公元一千九百五十九年,一場浩劫又落到勤勞、勇敢的中國人頭上。那條繁衍偉大民族的巨龍,再一次遍體鱗傷,奄奄一息。
家中沒有一粒糧食,地里沒有一粒草籽。食堂里的粥能當(dāng)鏡子照影。打蔫的孩子縮在墻角發(fā)呆。急瘋了的漢子,偷偷去黃河大堤上挖老鼠洞、抓刺猬。無奈的婦女,恨不能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塞進(jìn)孩子的嘴里。
天地間是一張大張著的饑餓的嘴巴。
我的剛會說話的哥哥天天抱著爸爸媽媽的腿哭叫:“我七(吃)麥(饃)!笨粗莸闷ぐ穷^的兒子,爸爸媽媽只能相慰以淚。
那一回,爸爸去縣城開會,分得兩個菜窩頭。舍不得吃,步行五十里捎回家來。哥哥見到菜窩頭,眼里噴火,狼一樣撲過去。
吃完菜窩頭,哥哥問:“明天還開會不?”
立即,媽媽由一個矮子變成一位巨人。她必須讓兒子再吃一個菜窩頭。
麥田里的野菜是大海中的幾根鋼針,尋找半天僅有半把之獲。柳樹梢頭的幾點(diǎn)新芽變成最大的希望。柳芽啊柳芽,你該不是菩薩的楊柳枝的幻影吧?
媽媽拖著懷孕的身子上到柳樹上。柳芽站得太高,媽媽手中的木鉤奈何她不得。
恍惚中,柳芽是仙女,是上天的拱橋,是香噴噴的大米飯,是兒子的甜美的笑靨。
上。≡偕弦稽c(diǎn)就到天國了。柳芽上閃動的金燦燦的陽光不就是佛光么?
上!“咔嚓”一聲,媽媽化蝶而飛。
我的大姐還沒有來得及看一眼這個世界,便幸福長眠了。
野菜給媽媽帶來的是噩夢。媽媽敏感而脆弱的神經(jīng),再也承受不住野菜的煎熬了。
水蘿卜棵,去你的吧!
在以后的歲月里,我一直讓“媽媽的故事”冬眠。
但愿“媽媽的故事”永遠(yuǎn)匿跡于世,我在心里祈禱。
我成家以后,把媽媽從農(nóng)村接到縣城。媽媽后福不淺,吃啥有啥,想散步就散步,要學(xué)打拳便打拳。老人家整天樂得合不攏嘴,走路一陣風(fēng),活像吃了返老還童丹。
一日,媽媽說:“回老家剜水蘿卜棵吃吧!
“什么?媽!
“見天雞呀,魚呀,肉呀,媽吃了不消化,得換換胃口。”
眼下吃野菜是一種時(shí)尚,無論城市和農(nóng)村。妻兒多次吵著要嚼野餐,我都沒有答應(yīng)——怕喚醒媽媽肝腸寸斷的記憶。
我們一家去老家剜了一柳條籃水蘿卜棵。媽媽償還了欠兒子的債,兒子唯一能做的事是聽媽媽的話。
我兒子的童年生活是健力寶、動畫片和四驅(qū)車。兒子讀不懂爸爸更讀不懂奶奶。
水蘿卜棵是教課書。我讓兒子吃野菜,又給他講了“奶奶的故事”。我要在兒子的大腦中,澆鑄一組奶奶下地找“糧食”,上樹找“糧食”的鏡頭。
今天,野菜、樹葉已經(jīng)不是糧食了。它們只是拍攝過去的攝影師。
但愿它們永遠(yuǎn)是味精。
但愿我們的子孫后代,永遠(yuǎn)永遠(yuǎn),不再依靠野菜繁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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