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詩粥心情散文
開荷花淀之風(fēng)的孫犁先生常年喝玉米粥,他對(duì)此粥的制作深有體會(huì):“秋后在粥中再加些菜葉、紅苕、胡蘿卜等,就更好吃。冬天在熱炕上捧喝熱粥,更是人生一大享受�!毕駥O蕓窗這樣的達(dá)人世間不多,卻古即有之。
蘇東坡頗喜粥,一書帖曰:“夜饑甚,吳子野勸食白粥,云能推陳致新,利膈益胃。粥既快美,粥后一覺,妙不可言。”不可言,不可言,可惜一直沒能快睹坡老的食粥帖。
蘇東坡《豆粥》詩曰:“君不見滹沱流澌車折軸,公孫倉皇奉豆粥。濕薪破灶自燎衣,饑寒頓解劉文叔。又不見金谷敲冰草木春,帳下烹煎皆美人。萍齏豆粥不傳法,咄嗟而辦石季倫。干戈未解身如寄,聲色相纏心已醉。身心顛倒自不知,更識(shí)人間有真味。豈如江頭千頃雪色蘆,茅檐出沒晨煙孤。地碓舂秔光似玉,沙瓶煮豆軟如酥。我老此身無著處,賣書來問東家住。臥聽雞鳴粥熟時(shí),蓬頭曳履君家去�!�
蘇東坡一生數(shù)遭貶謫,他的廨宇----辦公室的境況不得而知,單這“我老此身無著處,賣書來問東家住�!奔纯陕愿Q一斑。“身心顛倒自不知,更識(shí)人間有真味�!薄芭P聽雞鳴粥熟時(shí),蓬頭曳履君家去�!彼麑�(duì)粥的嗜愛倚重,他與平民百姓的昵語爾汝,他的略脫形骸落拓達(dá)曠躍然紙上。蓬頭曳履君家去。能不令人羨嘆!勝似枕藉乎舟中。
張耒有《粥記》,“每晨起,食粥一大碗,空腹胃虛,谷氣便作,所補(bǔ)不細(xì),又極柔膩,與臟腑相得,最為飲食之良。”還有一首詩,《伏暑日唯食粥一甌盡屏人事頗逍遙效皮陸體》:“烈日炎天鼓火爐,藤床瓦枕閉門居。屏?xí)邮砍铸S日,壁掛禪僧問法圖。鄰汲滿攜泉似乳,新春旋糴米如珠。飽餐饘粥消長夏,況值饑年不敢余�!边@文潛先生不愧為蘇門四學(xué)士之一,伏暑燠熱之時(shí),把所有的公私雜務(wù)都放置一邊,每天唯噓溜一碗熱粥,大汗淋漓,頗逍遙。然后仿效皮日休陸龜蒙體來一首律句。烈日炎天鼓火爐,泉似乳,米如珠,況值饑年不敢余。何況時(shí)值荒兇之年,一口也不敢浪費(fèi)啊。頗逍遙。真是逍遙,散淡,這是什么境界啊!發(fā)為言句自超然。
陸游自號(hào)放翁,自是放達(dá)�!妒持唷吩娫唬骸笆廊藗€(gè)個(gè)學(xué)長年,不知長年在目前,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將食粥致神仙。”此詩寫有題解:“張文潛有《食粥說》,謂食粥可以延年,予竊愛之�!蓖鹎鹌揭追ň褪侵笍堮缡持嘀�,因張耒著有《宛丘集》。陸放翁六十歲左右時(shí),因肝腎功能欠佳,眼睛昏花,大夫建議他多吃些枸杞,為此他制做枸杞粥,詩有“雪霽茅堂鐘馨清,晨齋枸杞一杯羹�!�
放翁涉及粥的詩歌有上百首�!恫『蟪颗d食粥戲書》“蝴蝶莊周安在哉!達(dá)人聊借作嘲詼。不知自此隨緣住,更把晨窗粥幾杯?”《村居書事》:“矮缾煮粥猶難繼,小甑蒸糕豈解常。偶得鹽醯便豪侈,晨餐滿舍野蔬香�!薄端途b侄住庵吳興山中》:“一杯淡粥不烹蔬,自占云根結(jié)草廬。非佛非心猶坐斷,定知不看夾山書�!薄安∪ン讨︐�,家貧菜粥香�!保ā敦毦蛹词隆罚氨≈嘀ξ辔此郎恚嚹c且免轉(zhuǎn)車輪。”(《薄粥》)不勝枚舉,益見真情。
黃庭堅(jiān)《答李任道謝分豆粥》:“豆粥能驅(qū)晚瘴寒,與公同味更同餐。安知天上養(yǎng)賢鼎,且作山中煮菜看�!迸笥验g相互分送,粥有味矣!那“兩情若是久長時(shí),又豈在朝朝暮暮”的秦觀竟 “日典春衣非為酒,家貧食粥已多時(shí)�!备F困得可以。
南宋楊萬里詩曰:“才看臘后得春饒,愁見風(fēng)前作雪飄。脫蕊收將熬粥吃,落英仍好當(dāng)香燒�!焙持畷r(shí),采梅蕊煮梅粥,收集落梅花瓣,干后焚之做香,足見文人詩意的`生活。
《說文解字》有“黃帝初教作糜”之說,《周書》載“黃帝蒸谷為飯,烹谷為粥”。糜即粥,鬻鬲煮粥,源遠(yuǎn)流長,地域廣袤,蔚為大觀。古今喝粥者眾,喜粥者伙,賞粥者數(shù),嗜粥者寡,詩粥者鮮,而以詩馥粥者多在宋,足見宋人宋詩的情性。宋代詩人吃粥固始于養(yǎng)生,然也時(shí)見詩人生活的窘困,更見宋人的人生境界,令我們一窺詩人的風(fēng)度豐神。幾百年來論詩者詆宋詩以理,失于偏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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