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蕎禮贊-隨筆散文
苦蕎禮贊
一
春夏秋三季，在中國西南部彝族同胞祖居的那些海拔2000米以上的高山上，總有大片大片的苦蕎花自由開放。紫紅色的莖枝和碧翠的綠葉上，是一串串奶白色、或粉紅色、或淡黃色，形似丁香的苦蕎花，藍天之下，一片片，一隴隴，一山山，嫵媚多情，生機昂然，宛若一幅幅活的天畫，在這些離天最近的地方舒展，又似天上的彩云累了，伏在青青的高山上息歇�？嗍w，就生長在這些天人接壤的地方。
在五谷雜糧中，土黑色的苦蕎最不起眼�？嗍w原本非谷物，是與何首烏同類的蓼科植物。然而由于易于栽種并可以食用，老祖宗們把它當成五谷雜糧。又由于食用略帶苦澀，在雜糧中苦蕎排位最后。還因為古人稱苦蕎為“凈腸草”，《本草綱目》稱其具有“實腸胃，益氣力，續(xù)精神，利耳目，能練五臟滓穢”之功能，山民們也把它當成一味中藥來使用，然而在中醫(yī)藥方里，人們很少見到它。在中國的歷史上，苦蕎因其似糧非糧、似藥非藥的特點，以及產(chǎn)地高寒貧脊，因而從未登上過中華農(nóng)耕文明的大雅之堂。只是在貧窮落后的四川涼山、貴州威寧、云南宣威等地彝族同胞祖居的高寒山區(qū)，時不時充當主糧，與世世代代熱愛它的山民們相依為命。
苦蕎耐寒、耐脊，喜在高山瘦地上生存，不用除草，毋須殺蟲，不要施肥，山民們只管把種子一撒，到時來收獲就行了。純粹的刀耕火種，純?nèi)坏年柟馍�。有人想提高苦蕎產(chǎn)量，把苦蕎種在肥地里，施化肥，勤鋤草，精呵護，苦蕎花的確開得很美，長得也相當高大。然而，卻偏偏少結籽或者干脆就不結籽。不貪婪，也不給貪婪以機會。
也有人曾經(jīng)把苦蕎從原產(chǎn)地的高山上移栽下來，絞盡腦汁，萬般照顧，苦蕎也結了籽。但移栽的苦蕎品質已經(jīng)全變了，各種能量、營養(yǎng)成分的含量比例與原地栽種的苦蕎大相徑庭，南橘北枳了，此苦蕎非彼苦蕎了！苦蕎只喜歡生長在那些離天最近，天人接壤的地方，那兒雖然地瘦天荒，但艷陽高照、清風吹拂、雨露滋潤、溫差沐浴，雖似閑花野草，卻可盡享天倫。
在會開花結籽的植物家族中,很大一部分是通過異花授粉來傳宗接代,與苦蕎最親近的甜蕎,也屬異花授粉植物。不知出于何種原因，老天爺偏偏給苦蕎一個“自花授粉”的特權。于是乎，苦蕎毋須濃妝艷抹、生長花蜜去獻媚于昆蟲來傳宗接代，苦蕎花的純純的貞操，達到了神圣的極致。本然的無求，品位與天齊高。
二
千百年來，在種植苦蕎的高寒山區(qū)，由于長期食用苦蕎，彝族姑娘們的臉蛋紅潤健康春光煥發(fā)，小伙們都壯實有力。上世紀末四川涼山在對祖居高寒山區(qū)主食苦蕎的彝胞同胞進行健康普查時，竟沒有一例糖尿病。作為從小吃“蕎疙瘩”長大的貴州人，我對苦蕎有著自然而且刻骨銘心的感情，不僅僅因為苦蕎能裹腹治病，更因其獨特品性中蘊含著一種天然而然、天人合一的至高精神�？嗍w的“苦”，苦得積極、苦得干凈、苦得剛強、苦得尊貴。
隨著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的加速，人類背離自然的步伐也在加速，人們在享受現(xiàn)代文明成果，消耗巨大的資源來提高生活“舒適度”的同時，也因“過量攝入”和破壞生態(tài)環(huán)境，而把以心血管疾病為代表的“富貴病”強加給了身體。當心血管病已經(jīng)成為人類死亡的第一殺手時，當中國已經(jīng)成為世界糖尿病王國時，人們的眼光終于聚焦到了他們此前認為一錢不值、名不見經(jīng)傳、似閑花野草的苦蕎身上，苦蕎高貴的質涵以及對人類保健的珍貴價值才被發(fā)現(xiàn)。
從上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人們對苦蕎進行了大量的科學研究，發(fā)現(xiàn)苦蕎富含維護保養(yǎng)心血管健康的生物類黃酮——蘆丁等重要成分，在預防和治療血管疾病，健胃寬腸、排毒抗癌、養(yǎng)精提神、健生益壽、美容護膚等方面具有強大的功能，于是給了非谷類的苦蕎以“五谷之王”的桂冠。在日本和韓國，苦蕎是養(yǎng)生保健的“圣谷”。而國際衛(wèi)生營養(yǎng)組織，則是把苦蕎看成是21世紀人類最優(yōu)秀的“食藥同源、健療同功”的'天然有機新物源。
三
天然純粹的苦蕎與人類健康相逢，不是歷史的偶然，不是先知先覺的發(fā)現(xiàn)，而是“天人合一”、“身心不二”的天則。因此，正像上帝只救自救之人一樣，苦蕎也只會給那些知天理、不貪婪、會感恩、熱愛生命、尊重自然的人以健康。有吃有喝是福氣，福本不是病，但過量的“攝入”、貪婪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自己給自己造病，自己給自己找累，自己要自己的命；經(jīng)濟發(fā)展不是壞事，但以向大自然過量索取為代價，以犧牲支撐人類生命系統(tǒng)的生存環(huán)境為代價去追求所謂的發(fā)展，本質上是在自掘墳墓。我總有這樣的感覺，如果苦蕎有思想的話，那就是“天人合一，身心不二，科學發(fā)展，和諧共生”的價值觀；如果苦蕎有話要給人們講的話，那就是勸說人們“自尊、自愛、自強、自信”。
在我的眼里，人類不是簡單的高級動物，也不僅僅是薩士比亞筆下的萬物之靈，而是經(jīng)地球五十億年時空運行交融而成就的“活的天體”，每個人都是天人——一個有生命、有思想、有精神、有尊嚴、有自我的活天體。同樣，在我的眼里，苦蕎不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卑賤得不能再卑賤的五谷雜糧，而是一種用植物來表達的天語中，承載天人精神價值精華所在的圣物，是無尚“天權”的象征。
我愛苦蕎，愛苦蕎本然的苦澀與平淡。正因為不棄苦澀并安于平淡，苦蕎才能一直固守著本然的天性和神圣的貞操，一直堅持著自然與自我。我們都是時間的過客，在有限的生命里，要多多珍惜陽光、空氣與水，只有這些毋須用銅臭來標價目的東西，才是最有價值的，要像愛自己的眼睛一樣熱愛大自然，多抽點時間與自己在一起，不要辜負上蒼的恩典。人本的真實價值，總蘊含在平凡、淡漠與自然之中。人啊，人，只有不過于沽名釣譽，不熱衷爭權奪利，不做名奴、財奴和權奴，才能活出自己，才能無比親切地感覺到時間的溫情與空間的舒展，把人生之夢做真、做好、做圓、做滿，真正活出自己。
朋友，喜歡苦蕎嗎？想看看苦蕎花嗎？在我老家貴州省納雍縣那個貧窮的烏蒙高寒山區(qū)，在那片天人接壤的地方有，大片大片的，一山一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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