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故鄉(xiāng)的蝦散文
故鄉(xiāng)之蝦，可謂滋潤豐盛之至矣。
故鄉(xiāng)多水，吾村為盛，村落三面環(huán)水，村北為二水壩，再北為一河碧波，東西為天然長壑，其間水潭頗多。自古多水之地，必為魚蝦之鄉(xiāng)，吾村亦然。余幼時極愛捉蝦，深戀此道，至今回味，猶自神往。
一為小青蝦，又稱碧玉蝦、君子蝦，長不盈寸，通體青亮，微泛銀灰，色如碧玉，晶瑩剔透，常伏溪水之底，少為騰躍之姿，體小無螯，性至謙和，能耐濁泥，甘居水底。農(nóng)言“大魚吃小魚，小魚吃青蝦，青蝦吃泥巴”，即為此君，其性謙和如斯，故稱君子蝦。常以群聚，密布潭溪，其量甚眾，更兼肉質(zhì)脆嫩，甲皮柔薄，以油炸之，遍體火紅，色香俱佳，堪稱美食上品。
然幼時鄉(xiāng)人嫌其混跡污泥濁水，只道骯臟，多不喜食。余獨不覺，常以網(wǎng)兜捕之，每有大獲輒欣欣然不可自已。村中九旬老秀才聞之，拍余首而撫余背曰：“孺子安能啖此物哉？蝦者，瞎也。蝦者，下也。食蝦者目必不明，腦必不聰，事必不成，終昏昏然而居下矣。孺子安能啖此物哉！”余唯唯稱是，連聲道謝，然終左耳進(jìn)而右耳出也。其后余果真雙目近視，成人后更是一事無成，方始大悔。有仁兄曰：“何不尋老秀才求助？”余悵然曰：“老秀才作古N年矣！”數(shù)年前看《說不盡XXX》電視專題，聞之潤公除愛紅燒肉外亦好此物，便覺大喜，深感有偉人雅好、偉人品性，飄飄然忘乎所以。吾妻曰：“無出息人，大抵如此”。
二為劍首蝦，亦稱貪官蝦，頭有尖刺，色澤與小青蝦無異，常居中上水位，草肉泥皆食，并食同類，前有雙螯，體稍長大，約二三寸，甲殼稍厚，食用需剝，然胖嘟嘟、粉嫩嫩，大快口腹之欲。且身形健壯，行動敏捷，騰挪翻轉(zhuǎn)，倏離倏來，擊水成波，狀極可愛，大飽耳目之福，故而捕捉不易，網(wǎng)兜基本無用。然若偶得一尾，即剝除其甲，以線系之，懸于水中，少頃，則群蝦競食，絲線愈緊，提至岸上而雙螯不松，其性之貪若此，絕類貪官斂財，一蝦輕松而擒，此法屢試不爽，收獲頗豐。
三為龍蝦，又稱將軍蝦，通體黑紅相間，體型壯碩，三五寸不等，身披厚甲，前有長須，巨螯如鉗，孔武有力，水深則揚(yáng)威水域，水淺則掘洞自居，遇雨則離潭登岸，橫行水草間，水蛇忌憚繞行，無腸公子尚猶退避三舍。余幼時嘗以手探洞擒之，為其緊鉗不舍，皮破肉陷，鮮血淋漓，七日方愈，而后再不敢輕易擒捉，然若如釣劍首蝦般釣之，則甚易。以其體型肥大，肉質(zhì)細(xì)嫩，或爆炒油炸，或文火慢煨，或清煮下酒，皆各有風(fēng)味，常登大雅之堂，每為餐桌正菜。
算而今，未啖故鄉(xiāng)之蝦已十余年矣。非不愛食，實不能食，實無可食矣。故園生態(tài)惡化之愈演愈烈，大出意料，殊為痛惜。先者疏于治理，水壩、潭溪日漸淤塞，每況愈下；更有可惡之徒，或為染紅頂子，或為一己私利，搞些形象工程，建些小廠房，通過明溝暗道，把污水廢物盡向河潭中排去，弄得魚鱉斂跡，蝦類盡絕。即便是自甘食泥的小青蝦，已無可食之泥。而后嘗見到菜市所販、餐桌所陳之蝦，多為人工養(yǎng)殖，因食太多激素，蝦皮泛白，肉質(zhì)粗糙，硬茬茬、瓷根根，全無天然靈韻，恐為所累，終不食矣。
己丑端午返鄉(xiāng)，不期于村西水潭淺水處復(fù)見小青蝦數(shù)百尾，余大喜過望，倘于幼時必捕之，此時竟不忍。大難不喪，其命必強(qiáng)。大劫可過，其運(yùn)必昌。愿故鄉(xiāng)生態(tài)可早日好轉(zhuǎn)，于蝦幸甚，于民豈不幸甚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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