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底的城池散文
在這樣的一湖碧水、萬頃澤國間,一座衡陽歷史上最早的城池,一座在耒水與酃湖之間那片酃湖町上站了六百多年的酃縣古城,卻早在二千二百多年前,就那樣永遠地沉睡了,留給我們的,只有一縷悠長的憑吊和嘆息。
酃縣,一座與酃湖手足情深的古城,因其所在地瀕臨耒水流域那片一望無際的沖擊平原,所以,這一帶又叫酃湖町。而且,早在舊石器和新石器時期,這里就有了人類的身影。春秋時期,酃湖町就成了一大群古越人的水上樂園。
我們固然無法知曉那些古越人到底來自哪個部落,但根據文獻記載推測,越族就是生活在長江以南的一個古老的民族。最早來到酃湖町的古越人,很可能就是被某個部落追趕驅逐而從長江逆流而上經洞庭入湘江的一支南越蠻流。因為從五十年代以后陸續(xù)挖掘的古墓葬出土的大量印紋硬陶,諸如鼎、瓿、壺、罐器物的米字紋、回紋、菱形紋、方格紋、席紋、葉脈紋等紋飾中,不難推斷,這些印紋硬陶就是古越人最富特征的器物。
雖然現(xiàn)在的衡陽早就成了湖南排名靠前的市級城市,可衡陽市民未必有多少人知道,他們居住的這座中等城市,最早只是從矗立在酃湖岸邊、緊鄰耒水的一個小縣城蛻變而來的。
有一個事實,可以讓我們觸摸到衡陽最久遠的歷史經脈,那就是從衡陽縣渣江出土的春秋動物紋提梁卣。此物器形碩大,造型精細,紋飾精美,已被專家鑒定為國寶級文物。如此貴重的器物,不可能來自民間,無疑只有居住在渣江的越人部落首領或地方國的君王才可能擁有。這就告訴我們,很早很早的時候,酃湖一帶就已經有了一座部落城池或地方治所。
確實有,但不是什么部落或地方治所,因為最早入湘的越人根本就沒有文字,其部落或地方治所名稱及聚居地名,我們無法知曉。一直到楚人進入湘南地帶,有了自己的文字記載,衡陽最早的地名才開始浮出水面,那就是“龐”。根據文獻史料考證,“龐”就在現(xiàn)在的衡陽之東。
這就要說到春秋前期一些實力強大的諸侯國了。
這個時期,楚、秦、晉等諸侯國為了加強對兼并得來的地域和滅亡小國的控制,開始在自己的轄地設縣,尤其是楚國最早,于楚文王元年(前689)就開始設縣了。這個強大程度在當時僅次于秦國的大侯國,一邊四處拓展自己的疆域,一邊對新掠奪霸占而來的區(qū)域設置新縣,實施強權統(tǒng)治,并重點對具有戰(zhàn)略意義的交通要沖實施縣制管理。而“龐”之所在,其地理位置更是得天獨厚,南扼南粵之地,北通楚都要道。盡管雜處湘南地區(qū)的`越人秉承了先祖蚩尤、三苗剽悍不羈的尚武族性,對楚人入侵湘南領地曾進行過長時期的殊死抵抗,可終因楚國的過于強大而寡不敵眾,只有無奈地成為楚國的臣民,當然,也有少數越人從湘南遷徙他鄉(xiāng)。
其時,楚人進入湘南之后,“龐”就成了楚國重要的糧食產地。如此富饒的魚米之鄉(xiāng),楚國能不設縣扼守把控嗎?
因為楚國在湘南扼守著這么一塊富庶之地,其它諸侯國就眼紅起來,都想搶奪這塊肥沃厚土。比如,齊威王就曾經派使者游說過越王,放棄討伐齊國而攻打楚國。《史記·越王勾踐世家》如是記載:越王無彊時,興師伐齊。齊威王派使者游說越王放棄討伐齊國而專攻楚國。齊國使者對越王說:“復讎、龐、長沙,楚之粟也;竟?jié)闪,楚之材也。越窺兵通無假之關,此四邑者不上貢事于郢矣!边@段話的意思是,讎、龐、長沙三邑為楚國重要的糧食產地和出產木材的重要基地,只要越國控制了無假之關,這些地方就再也不能為楚國提供糧食和木材等物資了,而這些豐富的物產也就屬于越國了。
然后,我們再注意一個最重要的年號,那就是,齊國使者游說越王無彊攻打楚國是公元前334年以前。這就告訴了我們一個重要的史實,“龐”至少在楚威王六年(前334)以前就是楚國的縣治了。還有一個更確切的史實,“龐”不僅是楚國設立在湘南之地唯一的縣治,更是楚國在湘南建立的一個至關重要的軍事要塞。
楚人進入湘南后,成了這一帶新的主宰,但越人并沒有大量遷徙離散,而是成了本地居民的主要群體。原來相對落后的農耕文明,由于龐縣的設置,由于楚國先進的文化和科學技術的傳播,這片湘南沃土的生產和經濟也相對有了更好的改善和推進,從而也為日趨繁榮的商貿活動奠定了更好的物質基礎。尤其是湘江的最大支流耒水,更成了龐縣在當時以水路為主的總要交通航道。當時的龐縣,每天的商貿活動都異常的繁忙,楚國不得不在龐縣設立稅關,配置專門的官員負責稽核、征收過往商賈的商稅。一個由農耕文化滋養(yǎng)壯大的地域,最終過渡為湘南衡陽耒水之濱、酃湖波濤中的一個商貿集鎮(zhèn)。
如果想知道當時的龐縣商貿到底繁榮到何種程度,只要看看楚懷王的弟弟鄂君是怎么做生意的,你就能窺其一二。
那時候,時任楚國大司馬的鄂君,不僅掌管著楚國的軍政和軍賦,還是一個財大氣粗的“官商”。他出去從事商貿活動,總是要隨身攜帶著他的哥哥、楚懷王賜給他“鄂君啟節(jié)”。這“鄂君啟節(jié)”是一塊專供鄂君進行商貿活動時使用的免稅符節(jié),用青銅鑄就,有舟節(jié)、車節(jié)之分,上面都刻著錯金銘文,載著進入漢水、長江、湘、資、沅、澧等水系及這些水系沿途所設的關卡地名。比如經湘水則是“入耒,庚鄙”!叭腭纭奔催M入耒水;“庚”則是經過的意思,“鄙”就是酃湖一帶的龐縣轄地,也就是后來的漢高祖劉邦在衡陽江東酃湖町所設的酃縣所轄之地。
現(xiàn)在,我們來看看公元前221年的中國。這時候,秦終于滅除了六國,建立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統(tǒng)一的中央集權帝國。
后來,劉邦滅秦,隨著郡縣制的建立,他將各地的郡國都分封給了自己子孫后裔。漢高祖五年(公元前202),按照當時的郡縣制,長沙成為一個侯國,下轄今炎陵、茶陵、攸縣、安仁、衡東等13個縣。在確定衡陽縣制時,劉氏后裔在衡陽東岸放眼耒水,眺望不遠處南岳的巍峨俊秀,決定在此地建立自己的治所。尤其是看到酃湖那波光瀲滟的湛藍的湖水,那楊柳依依的水鄉(xiāng)畫境,那耒水相伴的澤國氣象,遂將縣治之地建在了這片楚國的龐縣故地,借助龐縣昔日的靈氣,從“人杰地靈”中取一個與“靈”字諧音的縣名,加上所選的地方通過畫師畫下來正好像一個篆體”酃“字,于是將縣名定為酃縣。
時光的流水并沒有因為歷史的濁浪泥沙的相互排擠而淤積不前。到了三國吳太平三年(258),會稽王孫亮將長沙郡國分為東西兩郡,長沙東部為湘東郡,西部為衡陽郡。湘東郡治地在衡陽酃湖町,郡治設在酃縣縣城。這就很有意思了,酃縣,搖身一變,既是縣治之所,又成了郡地之都,郡、縣治所居然同在一城。
可是,好景不長,吳在衡陽設湘東郡的同時,又析酃縣、烝陽縣地置臨烝縣,并將治所設在現(xiàn)在的衡陽城西的湘江西岸。這樣的歷史變遷,使處于湘江東和湘江西岸的兩座縣城在發(fā)展中的優(yōu)劣很快有了分曉。我們常說,一個人的優(yōu)點往往又是缺點。對于城市來說,在特殊、關鍵時刻,往往也同樣具有這種辯證關系。不是嗎?在古代,水路就是當時從事商貿運輸最重要的路徑,而酃縣就獨占了這種交通優(yōu)勢。然而,如果客觀看待酃縣,它的優(yōu)勢在某個特定環(huán)境下又成了一大缺陷。由于酃縣處于耒水流域的酃湖町沖擊平原地帶,只要發(fā)大水,就會受到洪水的沖擊,而當時的防洪水利設施又是那么落后,所以,只要連日下雨,必遭洪災危害。加上當時的戰(zhàn)亂,除了水,就別無天險可倚,只要外敵入侵,城池必破無疑。而湘江西岸的臨烝縣卻成了天然的后來者居上,它不僅凌駕于蒸水、耒水洣水之間,而且南北驛道也穿城而過,水路和陸路都四通八達,而且還被四周的群山環(huán)抱,易守而又難攻。這樣的天生“寵兒“,也就注定了他茁壯成長的好運,這個晚酃縣幾百年意外“降生”的小城,一點一點地長大,最終長成了我們現(xiàn)在熟知的湖南的重要城市——衡陽。
也正是源于如此強烈的反差,被酃湖喂養(yǎng)了600多年的酃縣,像一個營養(yǎng)不良、嚴重貧血的老祖母一樣奄奄一息,最終化作了一縷歷史的青煙。
酃縣死后,酃湖是否一度傷心和落寞呢?那么多情的酃湖,應該經歷過與酃縣生離死別的痛苦和憂傷,但她更知道,還有更多的人需要她的滋養(yǎng)和慈愛,因此,她堅韌地從失去酃縣這位千年老友的悲痛中走了出來,并以更加絢麗的容顏,寬容大度地接納著她的后裔們對她或合情合理或沒完沒了的索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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