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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壽柳的哀歌散文
萬物復(fù)蘇沐春風(fēng)，壽柳逆遭斷魂令。
西風(fēng)愁聽翠葉殘，湟水泣咽離恨歌。
那是一個天空很藍(lán)很藍(lán)，空氣中夾帶著絲絲涼風(fēng)的咋暖還寒的春天。與山夾村相依為命共同生息了百多年的兩棵老壽柳被叛“死刑”的消息，突然像春天的一聲霹靂，驚擾了大家平靜的生活。于是凡能走動的男女老少從四面八方趕來，圍在兩棵老壽柳下不時伸手撫摸，惋惜之聲不絕于耳。
眼前這兩棵高入云端，形容滄桑的老壽柳，與山夾村的歷史一樣年長。一百多年前，一位姓章的地主載下它們，賜給它們生命權(quán)利后，它們便把根深深地扎進(jìn)這塊土地，盡情吸允著地下營養(yǎng)，盡情享受著陽光雨露，然后無憂無慮地任性生長。在它們的成長過程中，因遇到中國的革命運動，中途也有幾次易主，但社會恢復(fù)正常秩序后，它們最終還是認(rèn)祖歸宗，物歸原主。但，不幸的是，它們認(rèn)祖歸宗的結(jié)局是主人家把它們作為祖上的遺產(chǎn)，分?jǐn)偟奖炯易宓氖畮讉�門戶——這就是壽柳今天不得不倒下的原因。
山夾村的老老少少都習(xí)慣了老壽柳的存在，所以看著老壽柳蒙難，人人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孩子們扯著大人的衣角嘟囔：為什么要砍掉老柳？我要老柳陪著我們!習(xí)慣了在老壽柳的樹冠上棲息的'飛鳥們，突然看著下面一片喧鬧的人海，猜不透這世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它們嘰嘰喳喳地叫嚷著，驚魂不安地在樹枝間飛竄。
多少年來，兩棵老壽柳，一直亙古不變地筆直矗立在那條村民們稱之為“大河”的河道兩側(cè)。它們像兩把無限延伸的利劍，直指蒼穹，與浮云接握。粗壯的樹根要三個大人張開臂才能合圍。在斗轉(zhuǎn)星移日月輪回中，歲月在它們的臉上、身上不斷疊加著時代的印記——它是一本山夾村特殊的“百年史”，承載著一代一代孩子們成長的記憶。從樹身上那些曲里拐彎的裂痕里，不僅能湊出鐵蛋、虎子、玉梅等等的名兒來，還有無數(shù)特殊的符號，訴說著小主人當(dāng)時或喜或悲的心情；那一行行朗朗上口的詩詞，一句句刻骨銘心的愛情誓言……不知有多少悲歡故事，有多少年少情懷，一一被老壽柳傾聽、默記、見證。
兩棵早已融入村民生命中的親愛的老壽柳，卻要在這么一個陽光明媚、萬物復(fù)蘇的春天，絕塵而去！這個季節(jié)，按照慣例，它們正在醞釀將要送給孩子們的第一件禮物——柳絮。一團(tuán)團(tuán)一片片輕如煙云的棉絮會在空中隨風(fēng)漫舞，孩子們噘起嘴跟在后面邊追邊吹，灑下一路的歡笑。不久后它們會派遣成熟的柳穗，在風(fēng)中跳著魅力華爾茲款款灑落在方圓百米的地面，一個個稚嫩的小手歡喜地?fù)炱鹈兹�、紫白相間的柳穗，夾在耳上，掛在胸口上，或者編成各種“藝術(shù)品”到處顯擺。到了夏日酷暑，老壽柳會用密密麻麻的枝條和比巴掌大的柳葉遮擋驕陽，給腳下歇腳的人們一片清涼的世界。金秋季節(jié)，金黃的柳葉鋪滿腳地，孩子們揮著掃把圈地掃樹葉，喜滋滋地用竹筐背回家當(dāng)燃料。就是到了嚴(yán)酷寒冬，老壽柳依然用裸露干瘦的肢體，承載成千上萬的鴉鵲聚眾開會、任它們唱歌跳舞放肆喧鬧……而這一切的一切，都將因為老壽柳的倒下，成為山夾村人永遠(yuǎn)的回憶。
準(zhǔn)備施刑的人在樹根前忙著清點伐木工具，孩子們圍著樹根尋找曾經(jīng)刻過的名字或符號，大人們打開雙臂最后一次丈量一下軀干。
幾經(jīng)試探，冰冷的鋸齒終于軋進(jìn)了老壽柳腳跟的皮囊。樹根太粗，六個壯漢倆倆搭檔，分批赤膊上陣，輪換接力。根莖太老，拉鋸費力，壯漢們咬著牙，喘著粗氣，個個汗流浹背。
鋸齒沿著畫痕，換著方向不斷向壽柳的心臟掘進(jìn)、掘進(jìn)。每一個來回，生生割斷老壽柳的經(jīng)脈血管，吞噬著支撐生命的每一個細(xì)胞。腳下的骨粉在飛揚(yáng)，身體的血漿在漫溢，老壽柳依然昂頭挺胸直面蒼穹……鋒利的鋸齒在堅硬的樹干上啃了兩個多小時，還剩半尺，樹身就要和樹根決裂了。壯漢們停下手來，搬來一個十幾米高的云梯靠在樹干上。有人背一捆結(jié)實的麻繩攀爬到頂端，然后抱著樹干繼續(xù)上攀。到老柳的脖頸處，把麻繩的一頭牢牢地栓上去，然后吊著繩子迅速落地。地面的幾個人吆喝著，拽住麻繩的另一頭，喊著號子有節(jié)奏地猛勁拉樹身。突然一聲撕裂筋骨的“咔嚓”聲，樹身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直挺挺地倒向壯漢們設(shè)置好的開闊地面，砸出一聲振聾發(fā)聵的巨響——壽柳倒了，倒得慘烈悲壯，倒得氣壯山河！
永別了，老壽柳。從此后，山夾村的人再也不能在別人面前驕傲的提起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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