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角的記憶散文

　　那天去西安世園，行走在一株高大的樹下，忽然一陣風(fēng)起，從樹上掉下一個東西打在我的肩上，低頭一看竟然是一枚皂角。撿起來細看，約有10厘米長，2厘米寬，深褐色的外表滑溜溜的，鼓鼓囊囊的樣子像一個大豆角，輕輕搖一搖，里面的核還發(fā)出嘩嘩的聲響。看見它就像看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似的，心中竟有親切的感覺，有多少年沒有看到過它的身影，抬頭看了看這棵樹，真的是棵皂角樹，不知建園時從哪里移栽來的。我順手把皂角裝進包里，那些塵封的記憶，一時間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

　　我小的時候正是物質(zhì)匱乏，生活困難時期，打我記事起皂角就伴隨著我們的生活，洗衣服，洗頭發(fā)甚至洗手我們都用皂角。那時候家里很窮，父母在生產(chǎn)隊辛勤地勞動一年，有時反而欠著隊里的錢，能勉強填飽肚子就算不錯了，哪里有閑錢買肥皂？在我童年的記憶里找不到肥皂的影子，只記得在城里工作的二姨回來時送給我們一塊香皂，我們姐妹三個爭著搶著來聞，那沁人心脾的味道，那光滑細膩的皂體，簡直愛不釋手。用來洗臉洗手，滑滑的，香香的，不知從哪里聽說用完后要把香皂上面的'水揩干，香皂就用得慢一些。每次用完香皂，我都仔細揩干水跡，現(xiàn)在想來，是多么的幼稚可笑，還有一絲淡淡地心酸。雖然我們很珍惜地用，香皂還是一天天變小，不久就用完了，而皂角是不用擔心會用完的，家門前的那棵大皂角樹，結(jié)的皂角又多又好，舊的尚未用完，新的已掛滿枝頭，可以說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不僅為我家還為鄉(xiāng)鄰一年四季提供免費的洗滌品。

　　至今猶記皂角樹的樣子，它是那樣高大挺拔，枝繁葉茂，春天開滿米粒大小黃色的小花，惹得蜜蜂嗡嗡嚶嚶聲音十分的壯觀，我喜歡站在樹下聽蜜蜂的歌唱，看它們熱鬧忙碌的樣子，等到花兒都謝了，蜜蜂不再來歌唱，不經(jīng)意間小小的皂角已掛滿了枝頭，那么的嬌嫩，真像豌豆地里剛長成的嫩豆角，惹得我們饞涎欲滴，卻又不能食之。時光如梭，轉(zhuǎn)眼到了夏日，一串串綠瑩瑩的皂角懸掛在濃密的綠葉間，像月牙彎彎，似鐮刀尖尖，隨風(fēng)晃動，好看極了。而綠葉婆娑的皂角樹如同一把撐開的巨傘，遮住了毒花花的太陽，帶來了一地清涼，大人們在樹下乘涼，小孩子們在樹下玩耍，好不熱鬧。這時我常常站在樹下看那扁扁的皂角是不是變得胖起來，母親說過，長胖的皂角雖然沒有成熟但已經(jīng)有了皂性，是可以用的，而去年的皂角也快用完了，我天天盼望著有新的皂角快快長成。

　　秋天皂角成熟了，綠色的外衣逐漸變成了黑褐色，秋風(fēng)吹起，樹葉兒紛紛飄落，只剩下掛滿枝頭黑油油的皂角，如秋日的風(fēng)鈴，在風(fēng)中互相碰撞擊打，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響，有的被風(fēng)吹落，我們看見了就會當寶貝似地撿回家去。其余的則等母親閑了時打落下來，一部分送與村人，一部分留著自己用。

　　依稀記得門前有塊大石頭，每次用時，母親就在石上搗碎皂角，那股淡淡地清香味彌漫開來，母親把碎皂角放在衣服里，在搓衣板上使勁的搓洗，不一會兒水中就會漂浮著一些潔白的泡沫，衣服也洗得干干凈凈。那時我們穿的是母親親手紡織的粗布衣服，經(jīng)得起這樣的揉搓。洗頭發(fā)時只需用搗碎的皂角煮了水來洗，因怕皂角水辣了眼睛，母親每次給我們洗都是非常小心，我們姐妹小時候頭發(fā)烏黑發(fā)亮，村里人見了常常夸贊，這些也許都是皂角的功勞吧。

　　記憶中皂角里面的核也是極有用的東西，圓溜溜的有手指肚大小，淺棕色，像一顆顆漂亮的大豆子，不知是小時候嘴饞還是缺少吃食，我們最愛砸開皂核，吃里面的仁，那只有小指肚大的一片白色的東西，吃起來筋筋的，滑滑的，有嚼頭，在我們是無上的美味。貪玩的我們看見別的小伙伴玩沙包，嚷著讓母親縫沙包，細心的母親就用皂核給我們做沙包的填充物，這樣做的沙包干凈衛(wèi)生還發(fā)出好聽的聲音，小伙伴們看見了羨慕得不得了，也都紛紛效仿做這樣的沙包。還有過年時母親常幫村里人做走親戚用的面花，就是用面粉做的各種小動物樣子的花饃饃，母親就用皂核做小動物的眼睛，那些面老虎，青蛙，兔子等裝上一副皂核眼睛，一下子變得神氣活現(xiàn)，非常可愛。所以每次用完皂角，都要把皂核收集起來，舍不得扔掉。

　　那時村中的皂角樹就那么三兩棵，在村人眼中是比較珍貴的樹，尤其是我家的這棵，結(jié)的皂角又多又好，深受鄉(xiāng)鄰喜愛。母親向來心底善良，樂于助人，皂角樹幾乎成了村里人共用的，無論誰家洗衣服都會來要上一些，母親總是很慷慨的贈與人家，甚至有人不打招呼就從樹上打落皂角，母親也不會怪罪人家，畢竟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

　　改革開放后，日子一天天好過，皂角逐漸淡出我們的視野。那時肥皂已不是什么稀罕物，洗衣粉也走進我們的生活，商店里也開始賣香噴噴的洗發(fā)膏。我們身上穿的不再是母親親手紡織的粗布衣服，怎么能用粗糙的皂角洗呢？商店里洗發(fā)水的香味太誘人了，我們再也不想用皂角洗頭了。當母親想繼續(xù)用皂角為我們洗頭時，被我們無情的拒絕，母親好失落，皂角再無用武之地，村里再也沒有人上門討要皂角，任憑那一樹皂角自生自滅，再也無人問津。

　　后來我在城里打拼，發(fā)現(xiàn)商店里有賣皂角洗發(fā)水時，我才恍然大悟，被我們認為落伍而拋棄的皂角卻是洗發(fā)的天然良品，更是綠色環(huán)保的洗滌用品。我開始懷念皂角，家門口的皂角樹也多次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只是在外漂泊的我很少回老家，再也沒有聽到關(guān)于皂角的音訊。

　　前幾年回村，母親告訴我皂角樹被人高價收走了，聽說城里建公園要用，我聽了很是失落，再也見不到令我魂牽夢縈的皂角樹了。不知今日與我邂逅的這棵皂角樹來自哪里？看見它就如同看見我家的那棵皂角樹一樣，我在樹下久久徘徊，不忍離去。

　　我?guī)ё哌@枚皂角，留作紀念。

　　如今這枚皂角靜靜地躺在我的案頭，無言的訴說著過去的故事，那一段逝去的光陰，卻長留在我的記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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