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懷家鄉(xiāng)散文

　　透過窗戶，看見外面昏黃的街景。夕陽的余暉，從遠方穿越而來，將窗后的白墻，染成了一片金黃。

　　這暮色，只有家鄉(xiāng)才有。

　　家鄉(xiāng)是個小山村，灰撲撲的青磚烏瓦是整個村莊的主色調(diào)。四周是穩(wěn)重的大山，千百年來都一動不動的坐在原地，繞成了一個圈，密不透風的將小村護在了懷里。

　　太陽永遠都落在山上。傍晚的時候，紅紅的一輪掛在山頭，將半邊天染成了一片火，漂浮在天邊的云朵便燃燒起熱烈的火焰。紅色的光芒，映著山里的小村莊，去掉了幾絲山村的土氣，增添了幾分綺麗。特別是春天剛到的時候，漫山的杜鵑花將四周的山繪成了一幅群山浴火圖，襯著江南小村的板石流水，黃花油菜，又是一幅別致的畫中畫。

　　然而，那時的我不太懂美。我嫌青磚太土，杜鵑太俗，油菜花更是又土又俗。于是我開始想象山那邊的模樣。

　　山的那邊是什么？曾經(jīng)我以為是海，就像課文中所說一樣。但是家里的長哥告訴我，山的那邊沒有海，但有一個新的世界，那個世界與小山村不同，那里五光十色，繁華璀璨，美不勝收。

　　從那以后，每當暮色降臨，我就爬上屋后的草垛，什么蟲子螞蟻都不顧了，只想站得更高、更高一點，隨著沉下去的夕陽，看看山的那邊。只是，再高的草垛依舊只是堆草垛，干癟枯黃的稻草堆撐不起我那顆想要翻山越嶺的心。

　　山的這邊和山的那邊被大山阻隔，猶如在兩個相戀的情人之間立起了一道墻。墻這邊的我看不見墻那邊的你。這堵隔絕內(nèi)外的高墻被時間和空間的力量加持著，除了時間，沒人能打破。年少的我，只能仰望。

　　再堅固的墻也抵不過時間的侵蝕。當有一天我看見了它的頹圮，我知道，它正消散在時光的煙塵中。那時，幼時的渴望，早已在心中深深地扎根。

　　我要去遠方，到最遠的地方去。播種在心底的種子就這樣在歲月的年輪里長出了枝椏，開出了朵朵期盼的花。

　　終于有一天，走在路上的我看著最后一抹蒼翠消失在世界的盡頭，我才真真切切的告訴自己，我翻過了那道高墻，并帶著無限的歡喜和對未來的憧憬走在了一條無限延伸連接兩個世界的道路上。

　　一切來的那么不真實，觸手可及的是曾經(jīng)難以實現(xiàn)的夢想。在巨大變化的人生里，帶著最初的信仰，開始了屬于我自己的旅途。

　　外面的世界確實很美，高樓大廈，燈紅酒綠。作為闖入者的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被如斯美景迷了眼、亂了心。然而在這奢靡的繁華背后，卻掩藏著本質(zhì)的`不堪�？辞暹@一切不過只是時間問題。當剛踏入這個世界的欣喜逐漸被一次次的顛沛流離所消磨殆盡時，曾經(jīng)的甜蜜便都化作了淡淡泛苦的黃酒，生命也漸變空虛。每到夜深人靜，白天里壓抑的情感便泉涌般地將所有生命氣息都淹沒。那苦澀，直從心頭延伸到了嘴角。

　　有人告訴我，這叫鄉(xiāng)愁。斬不斷，理還卷的鄉(xiāng)愁。

　　我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當初奮不顧身出走的勇氣竟會敗給那個又小又土的小山村！然而，這確實是無法否認的事實。因為我開始瘋狂想念家鄉(xiāng)的山水。春天里的油菜花，夏天里的小河蝦，秋天里的山柿子，冬天里的絲瓜干……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我從不曾忘記家鄉(xiāng)，就連曾經(jīng)覺得土氣俗氣的低矮圍欄，在記憶里也變得格外可愛。

　　原以走出大山就能看見山那邊的太陽，卻沒料到山的那邊還有更遠的遠方。于是不停的追逐不停的奔跑，風雨兼程，只為到達更遙遠的“那邊”。走過的路越來越長，把一路上的各種風景都看透，卻只是讓自己變得更加疲憊。疲憊之余又衍生出無盡的空虛。它就像個調(diào)皮的孩子，不知什么時候就會伸出一只手來，狠狠地攥住你的心臟，不帶來任何傷害，只是讓你無法平靜，只能在不停的奔走中尋找慰藉。

　　我不停的行走，不停的遇見各種人。他們無一相同卻又無一不同，擁擠的人潮將我壓抑地難以喘息。在無數(shù)陌生又熟悉，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上，我看不見絲毫的熱情。

　　漂泊，讓人瞬間蒼老。

　　如無根浮萍的我繼續(xù)在陌生的地方漂泊，直到有一天，我遇見了一個人。他和所有人都一樣，卻又都不一樣。他踉蹌的步伐，清冷的眼神，削瘦的身形，單薄的衣衫。滿身風塵。他的出現(xiàn)讓我措手不及卻又覺得理所當然。他從我身后走來，沒有越過我，而是在我身后一步的距離停住了腳步。我沒看見他的到來，但我感受到了他的停留。于是，我也停下了匆忙的腳步。

　　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便在這一瞬間變成了背景，時間仿佛停滯了下來，只剩下我們。

　　我回過頭看見了他的笑容，精致的妝容掩不住他的蒼老，他的眼里透露出歷經(jīng)世事的滄桑。從中，我看見了我自己，也看見了他伸出手的挽留。

　　我沒有拒絕。長久的流浪早已磨滅了一個人的年少輕狂，世界再大，難有留人處。

　　在消失在路口的最后一刻，我回過頭看前方還未走完的路。我發(fā)現(xiàn)周圍都是鋼筋水泥筑成的高樓，它們圍成了另一道墻，高聳入云。這是比當初的那堵墻更加堅不可摧的存在。原來我還是看不見一個完整的落日，夕陽永遠地落在了高樓樓頂。

　　我不再回頭看，逆著人群往回走。路上的人行色匆匆，他們都在趕著回家，而我，也在回家的路上。突然發(fā)現(xiàn)一直壓抑的虛無感逐漸流逝，此時，心中剩下的滿是回家的急切。

　　走在回家路上的兩個身影融合成了一個。當我依稀看見重疊的山群時，整個人瞬間踏實了下來。遠處綽綽約約的影子讓人感受到了無限的真實。我卻是有些不敢再往前走了。游子回鄉(xiāng)，到底還是近鄉(xiāng)情怯。

　　直到我看見滿目的大紅對聯(lián)，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什么時候進了村來。小小的一個村莊，每個都是熟人。一路上便都有人笑著和我打著招呼，而我也一一回應。這樣個熱熱鬧鬧的場景，熟稔的好似我從未離開過。

　　還沒到家門口，就遠遠的看見了掛在門口的一對大紅燈籠。在暮色的籠罩下燈籠散去了幾分熱鬧喜慶，多了幾分讓人平和的安寧。隱隱約約看見燈下的人影。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潸然淚下。

　　太陽依舊落在了山頭，而稻草垛上在沒有了追逐太陽的孩子。曾經(jīng)覺得土氣落后的小山村卻在這暮色里散發(fā)著溫暖的光輝。從夕陽里渡出的光芒，將整個山村包裹在溫暖的金色海洋里，一片安靜祥和。

　　這一刻，那一顆浸滿苦酒的心恢復了往日的生氣。沒有了漂泊的心酸，一身塵埃都被風吹落。

　　歸宿，這兒才是永久的歸宿。

　　當我伴著最后一縷陽光走進家門時，恍惚中聽見有人在說：回家。

　　我們，都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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