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腳老人散文
在我剛滿十九歲的那一年，來到了一所小學(xué)教書。因為離家較遠，只好住宿在校。
挨著學(xué)校房舍的邊上，有兩間小土房，住著已經(jīng)七十多歲的兩位老人，我們稱呼他們姥姥，姥爺。姥爺晚上住在學(xué)校，看守學(xué)校的院子，賺些工錢，我就和姥姥住在一起，和她作伴。
姥姥是小腳老人，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的也是最后一次看到的一雙小腳，真是三寸金蓮。一看見姥姥拄著拐杖邁著小碎步，走起路來極小心又很吃力的樣子，我就痛恨那萬惡的封建社會，坑害了多少好女子。
我喜歡聽姥姥講過去的事情，有時躺在炕上睡不著，我就纏著她講一段。記得有一次她說起了胡子（土匪），我不知道什么是胡子，覺得一定是留著很長很長的黑胡子，一副妖魔鬼怪的模樣。姥姥說只要聽說胡子來了，人們就得沒命地逃，因為她小腳，逃起來是很艱難的一件事情，有一次來不及跑了，她就用鍋底灰把臉涂得漆黑，弄一頂破草帽帶上，待一個胡子想來捉她時，她猛抬頭沖那個人一呲牙，把那個人嚇得“媽呀”一聲坐在地上，而后爬起來屁滾尿流地跑去了，姥姥逃過了這一劫。聽姥姥的故事，知道那時的'人們生活是多么的苦�。≌仗嵝牡跄�，死亡隨時都可能發(fā)生，能趕上如今這樣不愁吃不愁喝的安生日子，我覺得很幸福。
姥姥唯一的一個兒子遠在幾千里外的他鄉(xiāng)，有時幾年才能回來探望他們一次，一直想把他們接到身邊，可他們不愿意，他們喜歡在這土生土長的地方住著，他們覺得住在這里舒服。老人最興奮的事兒就是看到兒子的來信。大約一個月左右就能收到一封。老人不識字，每次當(dāng)我拿著信來到他們面前時，他們就高興的不得了，對我說：“快念念，看他又說些啥！”
我就趕緊念給他們聽，每次讀完信，姥姥都是滿眼的淚花，她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平安就好，平安就好！燕子，你快給他們寫回信，就告訴他們，我們都挺好，不用惦念！”其實那時姥姥的身體已經(jīng)在日漸衰弱，有時咳得厲害，可她不讓告訴兒子，她說這是老毛病了，沒有什么。
姥姥發(fā)現(xiàn)我愛看書，就叫姥爺在屋子的靠墻處，安放了一張書桌，還裝了一盞小吊燈。我記得兩位老人屋里屋外地忙了一下午，臉上都流出來汗水，我感動得不知說什么才好。
每天晚上，我都會在那里享受一會兒學(xué)習(xí)的樂趣。
那時的冬天特別的冷，雪下得很大，堆積起來的雪會和墻一樣高。晚上有時看書久了，手腳都會凍得麻木了。姥姥用身子暖著我冰冷的手腳，心疼地說：“不要學(xué)太久了，這樣會凍壞的！”第二天，姥姥就開始忙著做鞋。她花了整整三天的時間，做完了一雙厚厚的棉鞋給我穿上，那雙鞋真的是又舒服又暖和，一直暖到了我的心里。
我和姥姥一起住了一年多后，我考上了一所技校的財會班。那天我收拾東西要走時，姥姥一直在我身邊轉(zhuǎn)悠，嘴里不住地叨念：“要記得回來看姥姥�。 �
我答應(yīng)姥姥放假就來看她。
那幾年一到七月份雨就下個不停，多少日也不見陽光，道路泥濘得很難行走。我本打算放假時就去看姥姥，一直不放晴的鬼天氣讓我暫時放棄了這個想法。直到臨近開學(xué)時，天氣逐漸好起來，道路也干爽了許多，我才來到姥姥家，可我萬沒想到姥姥姥爺已經(jīng)被他們的孫子接走了。
后院的王二嬸把姥姥為我做的一雙厚厚的棉鞋遞給我，她說，姥姥的孫子放假就來接他們了，可姥姥一拖再拖，她說你放假會來的，幾天前才離開這里。
王二嬸指著姥姥門前那塊菜地里的兩壟西紅柿，那是姥姥親手一棵棵栽下的，栽的時候姥姥說放假時柿子就熟了，因為姥姥知道我最愛吃西紅柿。
是的，我答應(yīng)過姥姥，放假就來看她。姥姥知道我一定會來，她等了我快一個假期，她想把鞋子親手送給我，她想看我貪婪地吃著西紅柿的樣子，她也許還有很多話要對我說，她知道這一走將成永遠，我們不會再有機會見面了，然而就這樣一個小小的愿望，最后都沒有如愿，她帶著遺憾走了！
我摘了一個熟透了的西紅柿，吃著時，淚水不知不覺地涌了出來，我在心里默默地念叨，姥姥對不起！對不起姥姥！
二十幾年過去了，姥姥的音容笑貌仍那么清晰地印在我的腦海，只是每每思念起她老人家時，心里總會有一絲絲涂抹不掉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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