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活水豆腐散文

　　豆腐是家鄉(xiāng)的一種家常菜，紅、白事禮席上都少不了這一盤菜。豆腐的吃法很多，或煎或炒或涼拌，或燒一碗湯也可，既富營養(yǎng)又不膩口，人們百吃不厭，津津有味。不過，最為特別的吃法算是家鄉(xiāng)的“活水豆腐”，不單母親會做，幾乎家家戶戶在冬季閑的時候都會燒上一鍋“活水豆腐”，一家人或蹲灶前或坐桌邊，不吃飯，舀上一碗豆腐，蘸上自制的辣椒醬，呼哧呼哧的你一碗，我一碗，吃的真過癮！

　　天府之國，魚米之鄉(xiāng)的四川，偉人居住地的廣安就是我的家鄉(xiāng)。家鄉(xiāng)的莊稼地一年兩收，在夏季的時候大多是種上玉米，等玉米長到大半人身高的時候，便在玉米窩里點上黃豆。玉米成熟了，收了玉米，鏟去玉米梗，露出豆苗。豆苗見了陽光長成倍的瘋長，其實種豆是最省力省經(jīng)濟，只需用除草劑除去雜草，不施肥，不松土，在冬天就可以直接收割了。

　　到了冬季，人們便開始收黃豆，每家每戶都會產(chǎn)上幾百斤。豆子多了，剩余比較多的戶會拿到市場賣一些，一般家庭不會拿去賣的，一部分可以給豬當飼養(yǎng)，現(xiàn)在的豬也過上好日子，要喂飼料，要吃豆子。當然，主要還是把它用來做豆腐吃。到冬天農(nóng)閑，人們就會開始燒豆腐了。

　　每年這個季節(jié)，母親便隔三差五的打電話給出嫁的女兒們，讓我們們?nèi)�家去吃她燒的豆腐。我們一聽有豆腐吃，當然開心。只要母親的電話一來，沒有誰會缺席，除非有非常重要的事。吃完豆腐，母親忘不了給我們上政治課：母親說，嫁入夫家，要想管住男人的心，首先要管住男人的胃，不說別的，最起碼要會做“活水豆腐”，而且必須做好。一個女人，不能光靠喝斥男人，想征服男人，自己要有一番真本領才能讓你的男人服你。想想母親說的話確實有道理，于是，我跟著母親學做“活水豆腐”。

　　母親開始言傳身教，說，如果明天想吃豆腐，你今天晚上就得把黃準備好，用秤稱好斤兩，一般的荷葉鍋要裝六斤豆子的豆腐。稱好后把它淘凈，泡上水，為的是把黃泡脹。第二天早上母親再次淘黃豆，裝入淘菜的盆里，盆里滲一些干凈水，端到推磨的磨盤前，擱在準備好的凳子上，母親有麻利沖洗了石磨，父親和哥已經(jīng)架上了磨子架，母親便磨眼上添豆子，父親和哥逆時針方向推磨，白花花的豆?jié){隨著石磨一圈一圈的流到磨盤里，真像一小塊瀑布。這就是活水豆腐的第一個布驟，推豆腐。

　　推完豆腐，接著就是濾豆腐了。母親便找來過濾帕子。那帕子市場上沒有賣的，一般都是自制的。帕布也不用去買，街坊鄰居辦喪事時去隨禮，主人家就會給晚輩發(fā)一節(jié)白布，我們稱為“孝帕”。這布拿回來沒有什么用的，不知誰想了這法子，用兩節(jié)孝帕布縫起來，呈正方形狀，做成濾豆腐的工具了。這就叫濾豆腐的帕布，帕布的四個角系在豆腐架上。那豆腐架是木頭制成的，十字形狀，這十字的交叉點有一鉤子，這鉤子搭在屋梁架的繩子上。把推出來的豆腐漿用瓢一瓢一瓢舀入系在豆腐架的帕子兜里，開始過濾豆腐。過濾豆腐是個技術(shù)活，差不多的人都不會濾的。母親很會濾豆腐，兩只手捏住豆腐架系帕子的地方，力度要大且要均勻，一上一下。帕子里面的豆腐漿如河里的小旋渦來回旋轉(zhuǎn)。母親搖著，帕子里面的豆?jié){嘩啦啦地留入早已準備好的一個大盆子里。母親示意讓我做，我兩手拿穩(wěn)豆腐架的一端，可這手不知道怎么擺動，里面的豆腐漿一動不動。留出來的豆?jié){如細水長流。母親說，這樣濾，濾到天亮才能濾完。接著母親又示范了幾遍，終于讓我學會了濾豆腐。做豆腐的幾個環(huán)節(jié)里，濾豆腐是非常重要的。

　　濾完豆腐，接下來就是燒豆腐了。濾完豆腐，豆腐渣留在濾帕里，很多人就把豆腐渣直接成為豬的糧食，不過有些人可以把它用來做成燒餅，或者用它來煮粥也是非�？煽诘�。當然，這是最后面的活。燒豆腐的柴火要燒豆腐梗，這也許就是曹子建《七步詩》中的“煮豆燃豆箕”了。母親說豆梗燒出來的豆腐要多些。父親取了柴火在灶前一邊塞柴燒火，一邊把菜園地里摘下的辣椒放入灶前烤糊，烤糊后放入缽里，花椒也是剛從樹上摘下的，再添些姜蒜，加些鹽，用棒槌搗爛，成為豆腐的調(diào)料，吃豆腐是必須吃這個調(diào)料的，要不，離開這個調(diào)料豆腐再好也就沒滋味兒。母親把濾好的豆?jié){倒入鍋里，用蓋蓋好。父親就加大火力燒，直到燒沸豆?jié){。這個期間你是不能馬虎大意的，你得隨時觀察豆?jié){是否燒開，稍不注意，豆?jié){燒開了，溢出鍋外，撒了一地的豆?jié){，損失就大了。母親一邊收拾著剛才濾豆腐的用具，一邊注意著鍋里。約過一個小時，鍋里豆?jié){沸騰了，忙吩咐父親退出灶里剩下的柴火，用火鏟把灰覆蓋在火星上。此時父親就開始搗爛還沒搗碎的辣椒。

　　豆腐燒開，母親便開始點豆腐了。這點豆腐是“活水豆腐”最關鍵的一環(huán)。只見母親取來罐里半碗鹵水，兌上水。常言說，“一物降一物，鹵水點豆腐”，沒有鹵水水豆腐就做不成。母親用盛粥的大勺勾上三分之一小勺的鹵水開始在鍋中心旋轉(zhuǎn)，鹵水隨著豆?jié){的旋轉(zhuǎn)，慢慢地全都融入豆?jié){里，與豆?jié){產(chǎn)生化學反應，鍋里的豆?jié){漸漸變成豆腐腦。吃豆腐，若你喜歡吃嫩嫩的，入口即化那種，那么，鹵水就加淡一些，點豆腐就不能操之過急，急不得，得慢慢來。如果想吃豆腐比較綿實，有點兒嚼勁的，可適當把鹵水調(diào)稠一些，灶堂里的火星掏開一些，這樣，豆腐就顯得老些。母親再鍋里下鹵水反反復復個四五次，看豆腐上面有那么一些清水，下面有一些豆花時，就不用再添鹵水，用鏟子從底下一推一拉，一下子水全澄清了，清晰地看到水下面一團團豆花，如一朵朵棉花。

　　豆腐點清了，還不算成功，要團豆腐。母親拿來平常用來盛飯用的筲箕放入鍋里，用瓢輕輕壓一壓筲箕，那篦出的水就在筲箕面上，那篦出的水很好喝的呢，父親最喜歡這篦水了，看父親喝得那份享受，也跟著舀一碗試試，真的好喝，很香甜，潤喉止咳見效快。

　　母親把篦出的水用瓢一瓢一瓢的舀出來，豆腐被筲箕擠壓成一整塊狀，邊緣處的棱棱角角很不規(guī)范咋辦，別慌，母親有辦法，只見她拿了四個吃飯的小碗，碗口放入豆腐的邊緣，沿著豆腐邊緣滑動，滑動了一個碗，另一個也跟上，這樣來來回回幾次，邊緣處就成了一個圓形，鍋內(nèi)就是一大鍋的圓形豆腐。這就是我們說的把豆腐團攏。

　　豆腐團攏，就得啟豆腐。母親拿刀在豆腐上橫線切開幾條，豎線切開幾條，為的是方便好起開豆腐，不會把豆腐弄得亂七八糟的`，整個豆腐就大功告成。

　　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吃豆腐。我們迫不及待的拿出碗筷，鏟子一下去一塊豆腐進入碗里，筷子一送一口豆腐進入嘴里，入口即化，嫩嫩的，香甜的。等等！好像還差點什么，對，忘了，父親剛才的功勞，辣椒醬！趕緊的，在豆腐面上鋪一層，哇，好爽，說不出的美味兒，只有你親自嘗了，你才會知道我是不是吹牛。

　　現(xiàn)在的人很難吃到真正的“活水豆腐”了，一般吃的是內(nèi)脂豆腐。很少用鹵水點的，因為鹵水點豆腐很麻煩，即使是鹵水點的，未必柴火燒的，燒柴火會弄得灰頭土臉的，即使是柴火燒的，未必是石磨磨的，石磨這玩意成為古跡了，即使發(fā)現(xiàn)石磨磨的，未必吃得上從土里摘下的新鮮的辣椒，從樹上剛摘的花椒這調(diào)料，即使吃上新鮮的調(diào)料，未必是我母親做的！這些都缺一不可，缺了，就不是這個個味兒了！不過告訴你個秘密，我有辦法讓你吃到，什么辦法？到我那古老而又純樸的家鄉(xiāng)去！你去了，那兒啥都有，只是……只是，母親沒了。沒關系，母親走了，后繼有人，有我在，母親把身上所有能傳承下來的美德都被子女吸收在骨子里。我們是母親的“再版”。然后，有我們復印下來再傳承給我們的后代，子子孫孫繼承著他們的光榮傳統(tǒ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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