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趣散文

　　陽春時節(jié)，鄉(xiāng)村院壩隨處可見羽毛光亮肥大的公雞頂著鮮紅的肉冠，高昂著頭，帶著一群細腿花母雞自由地啄食著青草或蟲子。公雞發(fā)現(xiàn)一條蟲子，舍不得享用，叼起來放在地上一下一下反復地叼啄，嘴里咕咕咕地呼喚著母雞，母雞會意，飛奔而來狼吞虎咽。吃飽后，就左顧右盼，咕咕咕地叫著，悠閑地漫步。偶有失群的公雞混進來，兩只公雞便憤怒地爭斗起來。有小孩在一旁嗾使：“雞兒雞兒斗斗，噆上兩碗肉肉！”公雞就愈發(fā)斗得起勁。脖頸的羽毛憤怒地戟張，眼睛一動不動盯著對方上上下下，怒視中突然振翅奮起，雙腳猛蹬，狠啄對方頭頂?shù)拇蠹t冠子。一會兒，斗敗的公雞頭上已血肉模糊，羽毛零落散亂，訕訕地收緊雙翅夾著尾巴逃之夭夭。饞嘴的小狗飛奔過去，雞群受到驚嚇，它們便拍打著翅膀，呱呱呱地亂叫，四散奔逃，慌亂地飛上矮墻，飛上老樹，飛進菜園。失望的小狗悻悻地舔著舌頭走了，它們又呼朋引伴，相聚而食……多么美好的田園詩畫！

　　記憶中，兒時的家鄉(xiāng)家家戶戶都要養(yǎng)幾只雞。一來雞蛋可以貼補家用，二來逢年過節(jié)或有親朋到來時，還可以宰一兩只美美地享用。那時的雞都是散養(yǎng)的，沒有雞舍。隨便在屋檐下吊幾根橫木，黃昏時分找一根小椽斜斜地搭上去，雞兒們就會沿著小椽攀爬到架上，彼此緊挨著列隊歇息，然后撤去小椽，以防野貓驚擾；墻旮旯掛一個破了沿的背篼，里面墊些麥草，就成了雞窩。有的農(nóng)人會用土坯砌一道窄窄長長的小巷，上面封得嚴嚴實實，作為雞圈。晚上把雞收趕進去，堵住進口，用木板壓實，防止黃鼠狼夜間偷襲。更有懶散些的，干脆放開不管，任雞兒們棲息在院落的果樹上。

　　那時的雞好養(yǎng)。清晨，早起的村婦擔水回來，打開封實的雞圈門，雞兒們便嘰嘰咕咕蜂擁而出。村婦端個簸箕，口中喚著：“呴—藕—呴—呴呴—呴呴”，雞兒們便圍著村婦急躁地亂轉(zhuǎn)，隨便撒些秕谷，就足以讓雞填飽肚子。那些棲息在雞架上、果樹上的雞兒們則早已飛落到地上覓食了。農(nóng)人們各自忙活，雞兒們便在院落村壩愉快地散步。

　　農(nóng)歷三四月，正是產(chǎn)蛋旺季。母雞一天下一顆蛋，很保險的。村里有則笑話：有兩村婦互相夸耀自家的母雞。一個連連地說：“我家的母雞能下蛋，一天一顆，一天一顆”；另一個慢騰騰地說：“那還叫能下呀？我家的母雞半天……一顆，半天……一顆”！惹得周圍的人大笑不已。我想這則笑話就產(chǎn)生在這個季節(jié)。因為雞都是散養(yǎng)的，有的農(nóng)家連個像樣的雞窩也沒有，所以母雞往往把雞蛋下在草窠里或者別人家的雞窩里，女主人幾天不見一個雞蛋，還誤以為自家的母雞煽窩（方言：抱窩的意思）了呢。記得小時候，有次我來到自家后院抱取蒿草，發(fā)現(xiàn)一個圓圓的草窩里靜靜地躺著七八顆雞蛋，非常驚喜。我悄悄地撿拾回家，偎偎貼貼地放進柜子里的麥粒中，后來我拿著換了好幾支鉛筆呢。

　　下了蛋的母雞跳出雞窩，漲紅著臉自豪地大聲喊叫：我（è）沒（mo）踏蛋……我沒踏蛋……一只大紅公雞在籬笆墻上窺視了好半天，突然引頸長鳴，興奮地大笑：天……知道！然后迅疾地飛落到母雞身邊，喉中咕咕有聲，溫柔狎昵，單腿急促地彈曲著，痙攣似的用力舒展一下左翼，接著展開右翅擦著地面畫個漂亮的半圓，手舞足蹈，如擁似抱，母雞就乖乖地趕緊趴在平地上，公雞迫不及待地跳到到母雞背上，咬住母雞的.小冠子，邁力地拍打著雙翅，屁股緊緊地貼在一起，短短幾秒鐘，一場歡愛就草草結(jié)束了。母雞抖抖羽毛，公雞舒展一下手腳，又開始歡快地覓食。

　　一兩月瘋狂的產(chǎn)蛋期過后，母雞就開始煽窩了。煽窩的母雞就像喝醉了酒一樣，木呆呆的，老戀窩，不愛吃食。家鄉(xiāng)有句老話：丈母娘見了女婿，就像煽窩的母雞。大概是說丈母娘見到女婿，高興地像喝醉酒暈了一樣，這是最貼切不過的比喻。母雞一煽窩，就到孵化小雞的時候了。村婦們很聰明，把雞蛋拿在手中，搖一搖，放在耳邊聽一聽，憑經(jīng)驗就能識別哪些是能孵化的蛋。然后把揀好的蛋放進雞窩里，煽窩的母雞就成天蹲在雞窩里，用身體溫暖著每一顆雞蛋，靜靜地等待著子女們的到來。除非餓極了，才偶爾跳出雞窩，慌亂地狂食一頓，就趕緊奔回窩里去了。這種母愛曾讓我感動不已。母雞為了孵化自己的子女，竟然每天只吃些僅僅維持自己生命的少量食物，還要堅持二十天以上！等到了第二十一天左右，母雞咕咕地輕喚，小雞便破殼而出。小雞黃黃的、毛絨絨的很是可愛。三四天過后，母雞就能帶著小雞四處轉(zhuǎn)悠了。偶爾有鷂鷹遠遠地呼嘯著俯沖而來，母雞便趕緊呼喚自己的兒女，把它們庇護在雙翼下，自己憤怒地張開渾身的羽毛，驟然間整個身子膨大了許多，目不轉(zhuǎn)睛地緊盯著鷂鷹，勇敢地對峙著……母雞護雛，多么偉大的母愛，危險來臨時，總護著自己的子女，而忘卻了自身的安危。

　　現(xiàn)在，農(nóng)村散養(yǎng)雞少了，舍飼養(yǎng)殖的多了。因為舍飼養(yǎng)殖更具規(guī)模，經(jīng)濟效益明顯要好得多。市面上出售的“下崗雞”很多，毛色頹敗，雞蛋也缺少過去的那種鮮嫩和香味。沒有公雞，母雞照樣下蛋。再也沒有跑錯窩下錯蛋的雞了，母雞護雛的景象城里的孩子是很難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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