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畫和西洋畫散文
以水墨丹青為主要表現(xiàn)形式的中國畫,和以油畫為主要畫種的西洋畫,它們之間的不同之處,恐怕是顯而易見的,最起碼,國畫一般都是用水墨顏料,畫在宣紙上的,而油畫呢,則是用油質(zhì)的顏料,畫在畫布畫板上的。不過,這些僅僅只是中國畫和西洋畫最表面,最容易為人所注意到的區(qū)別,在彩色的圖畫或者是黑白的暈染之下,中國畫和西洋畫,還有很多更深層次的不同之處,等待著我們?nèi)⑺鼈円灰话l(fā)掘出來。
其實,除了繪畫的材料和工具不同以外,中國畫和西洋畫,在繪畫技巧等各種方面,都有著很明顯的差異。其中有一點,恐怕是很容易就可以發(fā)現(xiàn)的,那就是,西洋畫大多使用大塊的色彩,使得畫布上呈現(xiàn)出色彩紛呈,繽紛奪目的圖案,而中國畫,更多選用線條和墨色來繪畫。當然,在中國畫中,也有色彩,比如有一種青綠山水畫,便是使用了大量的石青、石綠等綠色顏料,不過,即使如此,在青綠山水中,也有一種畫法,叫做小青綠,就是必須要在水墨淡彩的基礎(chǔ)上再著色的。所以說,不管怎樣,線條和墨色,在中國畫中所占的比重,那是相當之重的。
中國人寫文章,講究的是“文以載道”,同樣道理,畫畫也是如此,中國人畫畫,不是光光為了畫而畫,必須有意境在其中,所以,不是光光畫得像,就能夠過關(guān)的,更重要的是要體現(xiàn)所畫事物的立意。就好像張彥遠在《歷代名畫錄》中所說的那樣:“夫象物必在于形似,形似須全其骨氣,骨氣形似,皆本于立意而歸乎用筆。”所以說,光光畫出了事物的形態(tài)是不夠的,還要畫出其內(nèi)在的意蘊,而線條和墨色,則恰恰就是一種能夠浸潤畫家思想感情,體現(xiàn)畫家生命精神的表意形式。
試想一下,當一個畫家興味所致的時候,即席揮毫,潑灑墨色,這是一種何等豪放的感覺啊,才情涌上來的時候,擋也擋不住,這時候,就很難再計較所畫事物的細部了,只有用線條和墨色,隨意揮灑,方能夠?qū)⑿刂泻罋忉尫懦鰜;蛟S,這樣畫出來的畫,自然是更注重神似而非形似了。
筆墨之道,在中國傳統(tǒng)繪畫中的重要性,往往被人們抬得很高,比如北宋時候的韓拙,就曾經(jīng)強調(diào)過其重要性:“筆以立其形質(zhì),墨以分其陰陽,山水悉從筆墨而成!敝袊嬜⒅鼐條勾畫,在謝赫的“六法”中,將“骨法用筆”列為第二,可見其認為筆墨之道是十分重要的,無論是鉤、勒、皴、點等勾勒線條的筆法,還是烘、染、破、積等渲染墨色的墨法,在中國傳統(tǒng)繪畫的技法中,都是十分要緊的,不管是人物山水,還是花鳥魚蟲,都少不了使用線條和墨色。
不過,西洋繪畫就不太一樣了,在西洋畫中,尤其是在油畫中,大量的墨色,都是通過一層層地涂抹,堆疊上去的,所以,在西洋畫中,線條便不是那么重要了,取而代之的,是對于明暗和色彩的把握。西洋繪畫,講究逼真,所見即所畫,他們看見了什么,就盡量真實地將其再現(xiàn)出來。
當我們看一個物體的時候,光線是十分重要的,如果沒有光線,我們便什么都看不見了,如果光線的強弱和照射的角度不同,我們的視覺感受,也是不同的。西洋畫,就是要將這種細膩的感覺,全部用畫筆,呈現(xiàn)在紙上。在小學的課本中,我們就學過一篇課文,講述的是達芬奇畫雞蛋的故事,或許,實際上,達芬奇并不是對著一個一模一樣的雞蛋,畫了一遍又一遍,那樣做,其實一點意思都沒有。他一定是根據(jù)照射光線的不同,畫出了雞蛋在不同時間段所呈現(xiàn)出來的樣子,正是因為這種鍥而不舍的練習,才使得他對明暗有了一種特殊的把握,并使得他在后來能夠畫出那富有神秘微笑的《蒙娜麗莎》。
據(jù)說,達芬奇在詳細地研究了不同光線下物體的明暗變化后,探索出了“暈染法”,而《蒙娜麗莎》就是他運用“暈染法”來完成的。達芬奇正是通過微妙的明暗變化,真實而又藝術(shù)地表現(xiàn)出一個神情優(yōu)雅的少婦形象。要知道,物體的形狀不同,接受和反射光線也是不同的,所以,便形成了不同的明暗變化,正是這種明暗變化,客觀地反映出了物象的空間形體。
西方人喜歡通過繽紛的色彩來描繪世界,一塊調(diào)色板上,所調(diào)出的顏色,豈止只有赤橙黃綠青藍紫這七種啊,應(yīng)該說,是五彩繽紛的啊?墒,中國人就不一樣了,中國人只鐘愛墨色一種,清代畫家布顏圖曾經(jīng)說:“墨之為用其神矣乎,畫家能奪造物變化之機者,只此六彩耳。”他認為,墨色能分出黑、白、濃、淡、干、濕六彩,就這六種變化,就足以表現(xiàn)大自然的萬物了。
中國畫的墨化六彩,和西洋畫的五彩繽紛,究竟孰高孰低,這自然是很難說清楚的,只能說,是各有巧妙不同,各有所鐘吧。
很多人喜歡西洋畫,尤其是西洋油畫,主要就是因為它畫得像,到了幾可亂真的地步,這除了因為西洋畫善用五彩以外,還和它的一種特殊技法,透視技術(shù),是分不開的。
說實在的,世人只知道西洋畫重視透視,卻未必知道,其實,中國畫中,也有類似的思想呢。中國古代曾經(jīng)有一個名叫宗炳的畫家,在創(chuàng)作山水畫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有關(guān)透視的問題,他在《畫山水序》中指出:“昆侖山之大,瞳孔之小,迫目以寸,則其形莫睹,迥以數(shù)里,則可圍以寸眸,誠由去之稍闊,則其見彌小。今張綃素以遠映,則昆侖之形可圍于方寸之內(nèi),豎劃三寸,當千仞之高;橫墨數(shù)尺,體百里之迥。”這段話聽起來很玄妙,但是,說白了,卻可以用四個字來概括,那就是“近大遠小”,其實,這就是最基礎(chǔ)、最簡單的透視關(guān)系了。在現(xiàn)代人看來,這似乎是很尋常、再簡單不過的道理了,可是,說這段話的,畢竟是古人啊,那還是很不容易的。
除了宗炳以外,北宋的畫家郭熙還在《山水訓》中總結(jié)出了一套山水透視與構(gòu)圖法則,名曰:“三遠法”,這種理論說明了:“自山下而仰山顛,謂之高遠;自山前而窺山后,謂之深遠;自近山而望遠山,謂之平遠!
只可惜,這種理論說起來容易,要真正運用的話,卻很不容易呢。就拿“自山下而仰山顛”這一點來說吧,如果是一幢摩天大樓,按照西洋畫透視原理來畫的話,從下向上仰視,可以通過將大廈畫成等腰三角形的辦法,來達到透視的效果?墒牵谥袊剿嬛,畫山的時候,那山本來就是上小下大的啊,你再怎么透視變形,還是差別不大,這樣又如何能夠畫出山的高聳呢。所以說,郭熙雖然提出了這種觀點,但是,要真的在筆下實現(xiàn),還是很麻煩的。
更何況,中國人畫畫,崇尚的是意象,崇尚的是唯美,若畫亭臺樓閣,則必畫其金碧輝煌的屋頂,若是采用仰視法,就只能畫屋檐,不能畫屋頂。為了追求畫作的唯美,絕大多數(shù)的中國畫畫家,實際上還是自覺舍棄了使用透視法。
和中國畫相比,西方傳統(tǒng)繪畫對于透視的研究,可就要透徹多了,他們以焦點透視為基礎(chǔ)形成了一整套的透視體系,中國畫雖然也有透視思想,但是,那只能算是雛形,而西洋畫,卻是將透視研究透了,空氣透視、色彩透視、光影透視,各種各樣的透視理論聯(lián)系在一起,在畫布上,給欣賞者展現(xiàn)了一個真實的世界。
西洋畫之所以看起來更為逼真,透視法在其中起了狠關(guān)鍵的作用,不過,世人一般都知道西洋油畫的特色就是畫得像,畫得惟妙惟肖,畫得以假亂真,可是,這一點真的是如此容易就能夠做到的嗎?在西洋畫中,也有很多畫,是宗教題材的,就好像中國人在畫佛教壁畫的時候,其實誰都沒有真的見過佛陀一樣,西方人在畫耶穌基督、圣母瑪利亞等神祇的時候,他們也并沒有真的見過這些神仙?墒,雖然沒有見過這些神靈,與之長得很像的人類,總是都見過的吧,所以說,西洋畫其實也并不是百分之百地還原現(xiàn)實生活中的真實,這其中,也有創(chuàng)作者的聯(lián)想。
更何況,當我們在畫一棵樹的時候,根本不可能將樹上的每一片葉子都畫下來,同樣,達芬奇在畫蒙娜麗莎的時候,也不可能真的去數(shù)一下蒙娜麗莎究竟有多少根頭發(fā),然后把它們一根一根地畫下來。所以說,西洋畫的逼真,也僅僅是近似于真實,而并非百分之百等于真實。
西洋繪畫中的摹仿,自然不是按照原先的比例來摹仿,而是按照一定的比例縮小后,再來摹仿。如何使得縮小比例后的物體和原本的物體更為近似,這恰恰就是透視法所主要研究的內(nèi)容,這種揭示了人們眼睛是如何按照一定比例,來縮小真實空間物象的視覺原理,被達芬奇稱之為“縮形透視”。
當然,說西洋畫畫得逼真,并不是說,中國畫就一定畫得不像,畢竟,雖然中國畫崇尚的是傳神,只要能夠畫出事物的神韻即可,形象可以夸張,甚至可以變形,但是,不管如何夸張變形,至少,還是應(yīng)該能夠讓人看出畫的究竟是什么的,若是“畫虎不成反類犬”,這一樣還是會遭到方家的笑話的啊。在《韓非子》中,有這么一句話,叫做“畫鬼魅易,畫犬馬難”,這說明,中國傳統(tǒng)繪畫雖然允許夸張和變形,但是,對于那些具體的、可以被感知的.形象,還是必須以現(xiàn)實中的事物作為參照物的,絕對不能夠胡亂想象,如果畫犬馬而不像犬馬,那就比較麻煩了。所以,韓非子才會說,畫鬼神容易,畫犬馬難,因為,沒有人見過鬼神,可以任意想象,而所有人都見過犬馬,絕對不能畫得過于夸張。
其實,在中國畫中,也有很多寫實的作品啊,但是,和西洋畫一比較,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中國畫的寫實,是理想化的寫實,而并非完全照著物象描繪,在繪畫中,包含了很多美化的成分,不管畫的是人物、山水還是花鳥,哪怕是那種以畫工細膩逼真著稱的工筆畫,其實,在真實的現(xiàn)實生活中,還是很難找到和所畫內(nèi)容一模一樣的原型的。中國畫的逼真,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
中國人喜歡說“江山如畫”,但是卻從來都不說“畫如江山”,這就說明,中國人認為畫出來的山水,比真實的山水更美,畫出來的山水,是理想化的山水。我們在自然界中,根本就找不到如宋代山水畫中那種造型皴法完美的山石,因為畫中的山石,是經(jīng)過理想化加工的。同樣,在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中所描寫的全部場景,也并非就真的能夠在現(xiàn)實生活中找到有某一日,某一個時辰,和畫中的內(nèi)容是一模一樣的,畫家所畫的,只是他想象中的市井。
如此看來,中國人并非不崇尚真實,而應(yīng)該說,中國人崇尚的是一種精神層面的真實,是一種內(nèi)在神韻的真實,而并非是拘泥于客觀的外在表象的。
和中國畫相反的是,西洋傳統(tǒng)繪畫從一開始就追求客觀,追求真實地表現(xiàn)出現(xiàn)實生活。不管是古希臘時候的摹仿說,還是文藝復(fù)興時期的鏡子論,甚至是巴洛克繪畫中所提倡的營造視覺真實空間,就算是到了現(xiàn)實主義畫派和印象主義畫派,不管畫家們畫出來的東西究竟是什么樣子的,所有的一切,都沒有超越西洋傳統(tǒng)繪畫的本質(zhì)思想,那就是,探索客觀現(xiàn)實,并且真實地再現(xiàn)視覺所看到的一切事物。
我時常會想這樣的一個問題,同樣都是畫畫,大家都一樣是觀察現(xiàn)實生活中的某個空間,然后,再將這個空間中的事物,畫到畫紙上去,可是,為什么中國畫和西洋畫,給人的感覺,卻是如此不同呢?這個問題說起來匪夷所思,可是,仔細想想的話,倒也不難想通。要知道,自然空間是真實的空間,而繪畫空間則是虛幻的空間;自然空間是無形的、三維的,可是,繪畫空間卻是二維的平面,既然如此,人們當然不可能將現(xiàn)實中的空間原封不動地搬到畫紙上去,必然會有所變形的。中國畫和西洋畫的觀察事物的方式不同,那么,所畫出來的東西,自然就會看起來不同了。
對于中國人來說,人們不喜歡站在一個固定的地方觀察事物,而是喜歡打破場所地域的限制,在多個角度觀察,然后,在繪畫的時候,將所看到的東西整合起來,統(tǒng)一呈現(xiàn)在畫面上。比如,畫家要畫《韓熙載夜宴圖》的時候,不是僅僅就畫韓熙載在某一天某一個時辰的動作,而是將聽樂、觀舞、歇息、清吹、散宴等五個不同時間段的場景一起畫出來,而這些生活片段之間,是明顯有時間差的。
畫人物是這樣,畫山水也是這樣,很多中國畫家,都畫過類似千里江川圖之類的畫,千萬里的山河,就這樣展現(xiàn)在同一幅長卷中。對于西洋畫家來說,恐怕是很難做到這一點的,因為,站在一個地方,是不可能將千里的江川全都收于眼底的?墒,中國的畫家,卻能夠輕而易舉地做到這一點,因為,他們是使用流動的視點來觀察事物的,他們可以在不同的時間段,分別觀察不同的事物,然后,將它們整合在一起。正如潘天壽所言,這種流動的視點就像畫家生了兩個翅翼游動于山川河流之上,做緩緩飛行,用一面看一面畫的方法,將萬里河山收于一幅畫面。這就是中國畫的獨特空間觀,一種將時間加入其中的空間觀。
西方傳統(tǒng)繪畫則不然,早在古希臘時期,人們就對于數(shù)學、物理這些東西很有研究,尤其是歐幾里德的空間觀念,對于西方繪畫的影響是十分巨大的,他們習慣于理性地,在一個靜止的點上觀察事物,但是,他們卻拋棄了時間。
這就是中國畫和西洋畫的諸多不同之處,中國畫重線條和墨色,西洋畫重色塊和透視;中國畫追求理想化的真實,西洋畫追求現(xiàn)實中的真實;中國畫以流動的視點來觀察事物,西洋畫以靜止的視點來關(guān)注空間……這種種不同之處,使得中國畫和西洋畫,看上去如此不同。
不過,時代在發(fā)展,現(xiàn)如今的畫家們,已經(jīng)不再囿于繪畫的派別,中國畫中可以使用西洋畫特有的技巧,而西洋畫,也可以賦予中國畫的特色。本來就是如此,藝術(shù)是不分國界的,只有海納百川,博采眾長,才能夠取得進步。不管是在五彩繽紛的色塊中,還是在黑黑白白的線條中,我們都能夠看見同樣的一樣東西,那就是,畫家們正竭盡所能,用畫筆,為人們展現(xiàn)一個完美的圖畫世界,或許,這才是繪畫的真諦,這才是畫家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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