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鄉(xiāng)見聞錄散文

　　這是十年前的事了，我跟隨內(nèi)弟在陜北黃土高原上當(dāng)鉆工。油井開鉆后三班倒，很忙，可是，如果是待命時間就非常清閑了。

　　在荒涼而又偏僻的高原上，沒有地方娛樂，生活過得很寂寞無聊。有一次正是待命時候，我整天看工友們打麻將牌，直到吃晚飯。晚上，我本來打算到另外一個井隊找老鄉(xiāng)玩，結(jié)果剛走到半路上，工友何海提議去看熱鬧。原來一位老鄉(xiāng)家里有喪事，請來喇叭班子正在大吹大唱呢，在空曠的原野上，好遠(yuǎn)就能聽到悠揚的嗩吶聲。反正也是閑著無聊，我們幾個人一致同意，順著高低不平的小山溝，很快摸到老鄉(xiāng)家。

　　我們來到老鄉(xiāng)的大院，發(fā)現(xiàn)這里人很多，喇叭班子也有二十多個人，十幾種樂器，正在緊張的演奏。親屬們排成列跪在大院里，面對死者的靈牌。樂隊就在人群里邊走吹著各種流行音樂。他們時而橫著走，時而縱著走，時而穿插其間，時快時慢，氣勢很宏大。樂隊走了幾遍后，又有一班樂隊在靈牌前面排成兩隊吹奏。有嗩吶，架子鼓，洋號，笛子等，真是古今皆全，中外并舉。陰陽先生領(lǐng)著親屬們不時地磕頭，口里還念念有詞，像和尚念經(jīng)似地拖著長腔又說又唱。過了一會兒，大概是人們跪累了，大家陸續(xù)地離開了，只是在每一個人的位置上，放了一盞盞燈，也許是用燈來代替人的哀思吧。那些燈其實是用碗盛著的一只只蠟燭，并且用紅、黃等彩紙剪成蓮花狀的紙桶罩著，即防風(fēng)又壯觀。一大片燈光在晚風(fēng)中搖曳，在夜里很好看。人們休息去了，樂隊卻沒有停止，他們又是一邊吹打演奏，一邊穿行其中，縱橫交錯地很有氣勢。

　　老鄉(xiāng)看到我們后，都很熱情，他們向我們敬煙，還給我們找凳子坐，倒茶敬煙。

　　樂隊演奏一會兒，演唱一會兒，有一位司儀，拿著一大張寫滿字的'紙，面對來賓很有感情地念著。那上面記載了逝者一生的大致經(jīng)歷，司儀在讀的時候，不時還有“嗚呼”、“也”等文言虛詞出現(xiàn)，即加強文采，又增添了情感，很是感人。我仔細(xì)地聽著祭文，有逃荒要飯的細(xì)節(jié)，有死里逃生的驚險，有生活艱辛的磨礪，有撫兒育女的辛酸……聽不太懂，不過還是被深深感動了。人生不易啊，對從舊社會生活過來的老人來說，更是如此。樂隊吹奏一番，演唱一陣，有地方小調(diào)，也有流行歌曲，如“十五的月亮”、“走進新時代”、“大花轎”等等。老人的去世，是半喜半憂的事，在這里得到充分地體現(xiàn)。最讓我感動的是那一曲“相見時難別亦難”，在此時此景聽來，真的催人淚下呢。

　　兩個多小時過去了，我們坐在老鄉(xiāng)大院的角落里，腳都凍得麻木了。儀式的最后，老鄉(xiāng)們又趕來五、六只短尾綿羊在靈牌前，親屬們跪成一圈，把驚惶失措的羊們圍在中間。有幾位親屬向羊的身上灑水，大概這個舉動的目的是讓羊抖抖身子，因為我發(fā)現(xiàn)羊一抖身子，親友們就發(fā)出欣慰的感嘆。倒底是什么意思，我不理解，也不好意思問老鄉(xiāng)。這個儀式結(jié)束后，來賓大多都散去了，直到這時，才有幾位女人跪在靈牌前認(rèn)真地哭。有幾個人勸，她們?nèi)允且种撇蛔∽约旱谋瘋�，也許她們才是逝者最牽掛的人吧？

　　走出老鄉(xiāng)的大院，我和幾位工友迎著寒冷的夜風(fēng)，跑著回到井隊。天空中沒有月亮，群星顯得很亮，很低。已是晚上九點多了，幾盞高掛著的白熾燈，照著排成一排的活動鐵皮房子。多數(shù)工友們?nèi)栽诖蚺�，看電視，我卻沒有興趣娛樂了。我用熱火泡洗了一下凍得麻木的腳，匆匆鉆進被窩，并習(xí)慣性地拿起筆記本，記下今天的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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