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的那條小路散文

　　弟弟把我們共同的老屋蓋成了新房子，兔年春節(jié)，他叫我們?nèi)�家回去過一個團圓年。自從母親去世以后，我們二十多年就沒有回去過過年了�，F(xiàn)在，弟弟的“小洋樓”裝修一新，邀請我們回去過年，無論如何，我們也應(yīng)該回去過個像樣的年。

　　春節(jié)前幾天就已經(jīng)開始下雪，到大年三十，天氣好像要放晴的樣子，可地上的雪比較厚，很多地方已經(jīng)結(jié)了冰。從我家去老屋的路全部是水泥路，車子上不去，我們?nèi)�家只好步行回去。如果走大路，路程比較遠，我們就選擇了一條通往老家的小路走。我們一家5口，在小路上踩著咕喳咕喳的雪小心翼翼地前行。

　　這條小路，我好像也有幾十年沒有走了。但是，這條路，是我最熟悉的一條小路了。小路彎彎，思絮綿綿。記得我上小學(xué)三年級時就開始走這條路去學(xué)校，一直走到小學(xué)六年級畢業(yè)，以后上初中又走了兩年多。那時候，我覺得這是一條很大的路，每每上學(xué)放學(xué)，路上能經(jīng)常遇到認識或者不認識的人，路的兩邊，都是田地，一年四季都能看到滿田滿地的莊稼和蔬菜，春天有金黃的菜花還有紅花草，夏天碧綠的稻禾和鼓脹脹的麥穗，秋天沉甸甸的稻穗和玉米高粱，冬天到處是清翠欲滴的麥苗。一路上，隨處可見農(nóng)民們在田地里侍弄自己的莊稼。他們辛勤耕耘的汗水，他們快樂收獲的笑容，都在我兒時的心靈上留下美好的印記。

　　印象最深的.有兩棵樹，一棵是途中有一個很大的斗笠樹，它就長在路邊上。樹冠猶如一個龐大的雨傘，闊大肥厚的葉片不分春夏秋冬都是郁郁蔥蔥的。樹根有的凸出在地面，好像久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人筋骨那樣屈曲盤旋。從家到學(xué)校有6華里左右的路程，我們走累了，就喜歡坐在樹下凸起的樹根上面歇息，尤其是夏天，在樹下面乘涼，空氣特別的好，微風(fēng)習(xí)習(xí)，涼快極了。

　　還有一棵柿子樹，離主人家的房屋有些距離，秋天柿子快要成熟時，滿樹都是黃色的柿子，讓人看了流口水。晚上放學(xué)回家，我們有時趁主人不在家，每人偷幾個就跑。頭天吃了，第二天還想著，幾個小伙伴還經(jīng)常在一起策劃著以后想什么辦法偷得更多。記得有一次，我們以為主人不在家，躡手躡腳的去偷柿子，我不會上樹，負責(zé)在下面望風(fēng)，幾個大一點的同窗，像猴子一樣爬到樹上。正準(zhǔn)備摘柿子，我突然發(fā)現(xiàn)來人了，逃跑已經(jīng)來不及了。我只好站在那里一動不動，樹上的幾個慌里慌張往下溜。來人是一個50多歲的婦女，慈眉善目，盡管她沒有厲聲厲色，我因為做賊心虛，臉不知道紅成什么樣，恨不得一頭鉆到土里。我想這下子完了，可是這個老奶奶并沒有我想象的那么兇，她撫摸著我的頭，對樹上的那幾個孩子說，你們不要慌，慢慢下來，我曉得你們是哪家的孩兒，前天把樹弄得不成樣子，就是你們搞的吧。你們想吃柿子，就問我要呀，干嘛像做賊似的。老奶奶的話，讓我們的惶恐一掃而空。接著，她扛來一根長長的竹竿，竹竿上面留有丫杈，可以把柿子一個一個拽下來。她給我們每人摘了一大捧，放在我們書包里。臨走時，囑咐我們以后饞了，還來找她。雖然我的心平靜了許多，可是我的臉此時比先前發(fā)燒得更加厲害，不知說什么好。從此以后，我再沒有臉去見這位老奶奶了，哪還有心思再去偷她的柿子呢？柿子奶奶的寬容和善良在我幼小的心靈上播下了美好的種子。

　　真是往事依稀，百感交集。我們繼續(xù)前行。大約走了兩里路，我們差一點迷路了。由于這么多年的修路改河造田，小路和我記憶的小路很多地方已經(jīng)面目全非了，有的地方甚至讓我認不得它了。再加上積雪覆蓋，我找不到原來的路了。孩子們從來沒有走過這條路，妻子從前也很少走這個路，他們都把目光一齊投向我，看來，今天只有我才是這一家的“引路人”了。我極目四望，我在朦朧中看到了我喜歡的那棵斗笠樹，它就在我們的前方不遠處佇立著，好像在等待著我們的歸來，它好像等了我們好久好久。

　　只要大方向沒錯，腳下的路就錯不到哪里去。我們向大斗笠樹邁進，很艱難地才來到它的身邊。我向孩子們介紹它的歷史，講述我的歷史。我說，我從前上學(xué)除了特別冷，基本上是打著赤腳從這條路走過的。每次放學(xué)，都要在這樹下面玩一會兒，它曾經(jīng)是我們朝夕相處的好朋友。兒子也好像動了心，拿出隨帶的照相機，給它拍了照。畫面上的斗笠樹，枝繁葉茂，青翠逼眼，好像一把巨傘橫空出世！我非常滿意，這也算是給我兒時的伙伴留下一個紀(jì)念照吧。

　　這時候，弟弟打電話來了，問我們怎么還沒有到，我們得加快步伐。走了不遠，就看到了一排排新房子，都是樓房。柿子奶奶的房子是一座類似“別墅”的建筑，據(jù)說，是她孫子出錢建的，她孫子在上海經(jīng)商，事業(yè)不錯，在上海買了房子，這房子是給他的父母建的。遺憾的是，柿子奶奶好多年前就已經(jīng)去世了，她沒有住上這樣的房子。我專門用目光搜尋了那棵柿子樹，慶幸的是，柿子樹還健在，光禿禿的，雖然老了許多，一看便知，身子骨還硬朗。我想，柿子奶奶雖然我們看不到她了，可仁慈的柿子奶奶和這堅強的柿子樹一樣，仍然活在我們這些曾經(jīng)的孩子心中。想到此，我又覺得沒有什么遺憾，一個人一顆樹，遲早都是要死亡的，但是一個人的美好精神品德能影響別人，并且能長時間留在別人的記憶里，這才是一個人真正的人生價值之所在。

　　說沒有遺憾，還是有不少遺憾。我小時候看到的那些肥田沃土，現(xiàn)在基本上都荒蕪了。盡管是在大雪覆蓋的冬天，我們還是可以看到田地里長滿的野草從雪里伸出頭來，有的還長了不小的樹。稍微有點常識的人就知道，這些田地有好多年沒有耕作了。老家的身強力壯的男男女女大多都去外面打工了，家里留下的是老頭老奶奶還有孫兒孫女，他們顧不了這么多。這種土地資源的浪費，實在有些讓人感到可惜。

　　從柿子樹那里往回走，我們走得很快，身上都有了汗意。約莫半個鐘頭就到了弟弟家門口，侄兒侄女放鞭炮迎接，屋里濃濃的年味兒撲鼻而來。弟弟問我們?yōu)槭裁床蛔叽舐范�走小路，我說，我們走小路來，從大路回去，正好是一個大大的圓。我們一家人就是要過一個團圓年啊，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其實，我早就有了從這條小路走一次的想法，我就是想重走這條小路以撿回我曾經(jīng)流失的那些兒時難忘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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