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扎在山溝抒情散文

　　小時候，喜歡伸出十指給大人們看指相、數(shù)渦紋。我的十根手指共七個渦紋，大人們說：“‘七渦’騎高馬，‘八渦’坐大橋，這是好命相，將來中個狀元，騎駿馬、住高樓，吃山珍海味”。那時我高興得不行�？墒�，當(dāng)我寒窗十?dāng)?shù)載，歷經(jīng)十年的“文革”辛酸后，倒握起了教鞭，成了一名山旮旯里中學(xué)的教書匠時，才發(fā)覺看相的無稽和我夢想的可笑。

　　在偏僻的山溝里一住就已二十年。首先，高頭大馬是騎不成了，經(jīng)常趿拉著一雙塑料鞋，上坡下坡，爬山涉水，坐的是“11號車”（一雙腳是11號）。即使是進城出差，也大多是坐“三腳蹬”之類的車，下車后，挎一個黑色人造革包，風(fēng)塵仆仆，土里土氣，步行到教育局，更不敢奢望“打的”，真的活像鄉(xiāng)巴佬上城了。

　　說到住的，當(dāng)然沒有高樓大廈，可另一番景致也慕煞人：推窗見青山，出門入膠林；云霧伴我臥，催眠有鳥音。習(xí)習(xí)涼風(fēng)，美稱為“自然空調(diào)”；繞室的山花，閑來賞玩，且懷抱一回陶潛的雅興。吃的雖不是美味的佳肴，倒是正宗的“山珍”。城里人少得吃的.南瓜、木蒔、野豆、山筍、腌菜之類，可一飽口福。當(dāng)然，秋雨連綿的日子，也有十天半月葷腥難見的時候，只有野菜、蘿卜干、咸魚來侍候了。

　　光陰荏苒，說來日子也匆匆，就這樣，當(dāng)了二十年的教書匠，與青山綠水相伴二十年，粉筆灰和“山珍”也吃了二十年。長長的歲月，時光的溶劑，消磨了年輕時的凌云壯志，而樂天安命的思想?yún)s浸潤著我，漸漸覺得山里的一草一木如此的熟悉和親切，也與山村里的男女老少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

　　驀然感覺到，我已長成一棵大樹，植根在山巖之間，餐飲山風(fēng)雨露，撐出一片綠蔭覆蓋著山村的孩子們，為他們遮風(fēng)蔽雨，或在炎炎的夏日，為他們搖出一陣清涼。我的青春已消磨在這塊土地上，我的汗水也浸潤了它。這棵大樹的根已深深扎入山巖的土層里，再不能移植了。親友勸我調(diào)進市內(nèi)，總因難以舍棄這里的一切而不能成行。

　　在遠離城市文明的漫長歲月中，也曾有過像鳥被關(guān)在籠子里的感覺，莫名的惆悵如山嵐揮不去，有時怔怔地望著山河，想象山河的輝煌。可是，更多的時候，反復(fù)芻嚼歲月、人生，遲鈍的我也能品味出點人生的道理來。山里少了擾攘的市塵、洶涌的物欲和追名逐利的忙碌，多了一份巖石的崢嶸，泉水的甘甜，湖光山色的美妙。這些陶冶我的情趣，啟迪我的智慧。我雖不能去霓虹燈下翩然舞一回，卻在講臺上心安理得地亮麗我的人生。犁鏵隨便在哪里開墾皆能開辟出一片洪荒。在寂寞的時光里，怡然地瀏覽前賢的著作，聆聽他們的教誨；或爬爬格子，將自己的真情化作一行行美麗的鉛字。對著課堂里幾十雙渴望知識的眼睛，站在三尺講臺而不改始衷；面對商海利欲的誘惑，淡然處之。

　　我沒能騎高馬坐大轎，衣錦還鄉(xiāng)，光宗耀祖，可我覺得微弱的燭光可能照亮山村的一角。小時候的夢想巳成為幼稚的笑料，但愿能竭盡綿薄之力，塑造山旮旯的狀元，放飛山溝溝的金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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