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臺往事散文
我國的春節(jié)，一般是從每年臘月二十三或二十四的“送灶”揭開序幕的�！八驮睢�，有所謂“官三民四船家五”的說法，也就是官府在臘月二十三日，一般民家二十四日，船家則在二十五日舉行祭灶儀式。臘月二十四，也就是我們這里的過年前“送灶”的日子。說起“送灶”，當(dāng)然要聊到灶臺。如今，知道灶臺的年青人已經(jīng)不多了，可在我們小的時候灶臺卻是溫暖的記憶。灶臺，也叫鍋臺，就是舊時做飯所需要操作使用的一個用磚壘成的平臺。平臺上前方留出一個圓形的洞，在上面架上大鍋，下后方直通添柴用的灶眼。這樣的灶臺，就可以鍋里煮飯，鍋下添柴了。
灶臺主要作用就是“忙吃”�！俺浴�，向來是中國人過年的主題。美味佳肴哪里來？當(dāng)然是要圍著灶臺轉(zhuǎn)了。所以，兒時的我總認(rèn)為過年的熱鬧氣氛全在灶臺邊。
舊時的灶臺有著極高的地位，神圣而不可冒犯。老家的灶臺雄踞了廚房三分之一的位置，高高在上，令幼小的我可望而不可及。記得有一次，我乘大人不備，搬了張小板凳，爬上了灶臺，才得以一睹灶上乾坤。開闊潔凈的灶面上，挖了兩個大圓洞，分別擺放著兩口大鐵鍋。其余的地方，滑溜溜的，鋪著一層均勻而潔白的水泥。灶臺的前沿，搭有兩層隔板的壁柜，上面有條不紊地放著油、鹽、醬、醋等調(diào)味品。壁柜正上方的墻上，醒目地貼著一幅畫，畫中一位慈眉善目、笑容可掬的老爺爺端坐其中。后來我才知道，他就是司命灶君——灶王爺。就在這時，外公發(fā)現(xiàn)了趴坐在灶臺上的我，慌慌忙忙將我抱下，同時揪起我的小辮子，鄭重其事地對我說：“以后再不許這樣淘氣，灶王爺會動怒的。”
每年的臘月二十四，“送灶”——是民間祭祀灶王爺?shù)?日子，也稱為“祭灶”，又稱“過小年”。傳說這一天，灶王爺“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保佑人間來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這天，家家放鞭炮，燒斗香，戶戶蒸米糕，煮八寶飯，由于這天又是“迎春日”的開始，家家戶戶從此開始做迎接過年的準(zhǔn)備，這天，顯然也是灶臺一年中最熱鬧的時候。
蒸米糕，是一項極為復(fù)雜的工作。大約清晨四點左右，全家人便要起床到廚房報到，著手蒸米糕。大家先將前一天泡制好的大米、糯米從大水缸里撈起，瀝凈，再用石磨成厚厚的米漿。然后，爸爸和舅舅用潔凈的白布提起米漿，再用扁擔(dān)在長板凳上將它壓干，壓干后抬上大圓桌，倒在竹匾里。接著，外婆和舅母、二姨、三姨用米粉將它們搓成團狀，直到不沾手為止。最后，再把它們切成無數(shù)四四方方的小塊。外公和小姨則忙碌著在蒸籠里鋪紙，篩粉，劃線。媽媽則負(fù)責(zé)在灶口生火。我總是搬張小板凳，坐在媽媽的身邊，看著她把柴草一點點地放進灶膛里，看著熊熊的火焰在灶膛內(nèi)恣意地，快活地舞蹈……在那樣寒冷的冬天里，我的臉上是紅彤彤的，身體是暖融融的，永難忘懷的溫暖回憶啊。一家人就這樣在灶臺前不停地穿梭來往，人人臉上都堆著笑，忙碌之間，合作之中，親情融匯，喜氣洋溢……。因為所有人的心中，都充盈著對新的一年的期盼和祝福。
我最喜歡點印的工作。即在每塊米糕上加印四個吉祥的小紅點。外婆說，這是風(fēng)俗，喻意事事如意，紅紅火火，團團圓圓。每加印一塊，我就好象是在美術(shù)課上完成了一幅杰作般的快樂酣暢。那些可愛的小紅點呵，蕩漾在大竹匾里，仿佛是我無數(shù)飛漲的希望。
媽媽把爐火燒得旺旺的，蒸籠不停冒出氤氳的水氣，漸漸地，溫暖的水氣籠罩了整個廚房。在熱騰騰、白茫茫，帶著糯米清香的水氣中，外公點燃一柱香。于是，全家人開始了灶臺前溫暖的等待。圍坐等待的那段時光，全家人身上、心里沒有一絲絲寒意，只有溫馨而甜蜜。
在外公那字正腔圓的老淮調(diào)中，香愈燃愈短，愈燃愈短……，我的心情也變得越發(fā)急切起來，心急的我巴不得先嘗為快。終于，出籠了！當(dāng)我不停哈著氣，迫不及待地品嘗第一塊出籠的米糕時，外婆會在一旁取笑我：“小心燙掉舌頭，黏掉牙齒哦！”那滾燙滾燙的米糕，一下子燙得我大哭，可我還是舍不得丟掉那份香甜……，那時情景如今依然清晰，依然閃亮，仿佛就是昨天。
如今，又近臘月二十四。前兩天，我去老城區(qū)的老家探望舅舅，那里現(xiàn)在只是年近花甲的舅舅和舅母老倆口在居住。外婆已去世多年，外公亦于五年前西歸。舅舅和舅母似乎已習(xí)慣了老城區(qū)的寧靜與安逸，老倆口謝絕了子女們的邀請，執(zhí)拗于一份青磚黛瓦間的古城情懷中，甘之如飴。當(dāng)我再次走進老屋的廚房，驚喜地發(fā)現(xiàn)，灶臺仍在！只是，灶面上冷清清，空蕩蕩，灰落落的……，現(xiàn)在，“送灶”蒸米糕，顯然已成了塵封的往事。
物是人非事事休，但灶臺的故事永遠(yuǎn)美好，蒸米糕的記憶永遠(yuǎn)鮮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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