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母親的散文

　　【乳名】

　　我出生在一個淫雨霏霏的初夏，所以父親給了我一個乳名：雯兒。

　　有乳名的孩子是幸福的，在父母的聲聲呼喚中你會恍惚覺得，自己是父母眼里永遠(yuǎn)長不大的孩子。

　　母親喚我乳名時，尾聲很長，婉轉(zhuǎn)滋潤，這是母親獨有的味道。這時，我心頭總會漾起一股小小的幸福和甜蜜。經(jīng)常的情景是，晚飯都熟了，而貪玩的我還沒有回家。這時，屋后斜坡上晚霞的余暉里，便傳來母親長久悠揚的呼喚：“雯兒，吃飯嘍噢……”我聽到母親的呼喚，便象一只快樂的兔子，從不知哪個角落躥出，一下子跳到母親面前，然后母親拉著我的手，披著晚霞回家。

　　或者，母親干活時要我?guī)兔�，總會親熱地喚一聲：“雯兒，來……”于是我立馬扔下手中正玩的東西，跑過來幫正在和面的母親掖掖袖子，或是踮起腳尖，為母親捏下剛梳掉在背上的頭發(fā)。

　　“雯兒……”我是母親喚著乳名長大的孩子，長大了，結(jié)婚了，沒有外人在場的時候母親依然會喚我乳名。不管什么季節(jié)、什么時間回家，進(jìn)門時母親第一句話總是問：“雯兒，吃飯了沒有，娘去給你做�！薄蚌﹥�，怎么瘦了？身體不舒服啦？”

　　我是母親用乳名喚大的孩子，卻是母親眼里永遠(yuǎn)長不大的孩子。

　　母親去了，把我的乳名也帶走了。從那時起，再沒有一個人用親切的聲音，一嗓子，把我名喚回童年，再也找不到轉(zhuǎn)過頭來的我，兔子般驚慌的心跳。

　　【手】

　　偶爾，我手上的皮膚稍有些干燥，涂些護(hù)膚霜，便又光潔細(xì)膩起來。擺弄自己手的時候，想起母親的手。

　　我記事時，母親大約是我現(xiàn)在的年齡，40歲出頭的樣子。那時母親的手看上去干燥粗糙，全然沒有我現(xiàn)在的細(xì)膩光滑。不是母親的手生得不好，而是沒日沒夜的勞作，讓母親的手變得粗糙。除了生產(chǎn)隊的農(nóng)活，母親還有一家九口的家務(wù)要做，縫補、劈柴、燒飯、喂豬、喂鴨。即使是冬天，也是在冷水里洗菜洗衣。手上的皮膚凍裂了，裂口里偶爾還會冒出絲絲的血來，母親就讓我們給纏點膠布，然后繼續(xù)做活。那時的'我，體會不出母親她到底會有多疼。我淘氣撒潑時母親常會用手給我擦眼淚，手上的肉刺扎疼了我，我顧不上哭，反而裹著眼淚笑了。把我的小手放在母親手里，踏實，溫暖，哪怕是寒冷的冬天，也會一直暖到心底。

　　臨終前三個月，82歲的母親終于不再擺弄院里的花花草草，不再拾掇院子，不再去屋后的菜園里挖野菜。停止了一切勞作，母親不干活的手，原來也能如此細(xì)膩柔軟。辛苦的勞作，使母親的手失去了天生的美麗，卻讓母親全身籠罩著一種樸實、勤勞及母性的絢麗光環(huán)。

　　我今生握過無數(shù)雙手，唯有母親的手，雖然粗糙，卻能一直暖到我的心底。

　　【盹兒】

　　許是老了吧，我最近很嗜睡，晚上坐在沙發(fā)看電視，看一會就要打盹兒，恍惚中總會想起母親打盹的樣子。

　　記憶中很少看到母親踏踏實實地睡覺，卻常會看到母親打盹兒。干著活也打盹兒，因為母親太累了。農(nóng)閑、晚上或是陰雨天，等其他所有事情都完成，母親才坐下來做針線，做針線也是母親最輕閑的活計。無論是夏日的中午，還是半夜里醒來，我總看到正在做活兒的母親懨懨瞌睡。有時甚至是針往頭發(fā)上去摩擦的那一瞬就瞌睡了，母親是太累太困了。這時我會輕輕搖一下母親，把她叫醒，督促她躺下去睡。母親卻極少就此睡下，而是站起活動一下，或是喝口水再接著干活。那個時候驢駒子一樣瘋玩的我，有那么多時間，那么多精力，要是能勻給母親一點多好，那樣她就不會做著活打盹兒，也不會打著盹兒做活了。

　　母親一輩子都是全家起得最早、睡得最晚的一個，她太困太累了。直到生命的最后，彌留的母親依偎在大哥的臂彎里，強睜開眼睛，口齒不清地說：“困了......讓我打個盹兒吧”我摸著母親的臉大聲呼喚:“媽，媽媽,咱不睡，咱不睡,不睡行嗎?”可母親她不聽我的，還是睡了。

　　這一個盹兒就是三年，母親再沒有醒來。

　　【四】癌

　　癌,一個讓人驚悚的魔，讓無數(shù)家庭殘缺不全。于我，卻是親眼目睹了它張著血盆大口，無情地吞噬了母親的生命。

　　20xx年春天，母親被查出得了晚期腎癌。從我們異樣的眼神里，母親判斷出自己的病情，當(dāng)即表態(tài)：“你們也不用瞞我，我什么都想得開。有病咱治，打針吃藥怎么都行，就是不能讓我做手術(shù)�；盍�80歲，有兒有女，兒好女好的，我知足了。再說，上了手術(shù)臺還不知能不能下來�！弊駨哪赣H的意見，我們接受了中醫(yī)保守的治療方案，用針灸、拔罐、喝藥等方式控制病情發(fā)展，這樣母親又維持了一年半的時間。

　　到20xx年的秋天，癌細(xì)胞擴(kuò)散，脖子上淋巴結(jié)長出雞蛋大的腫瘤，讓人看著心酸。母親也日漸衰弱，甚至吞咽都很困難。我把母親攬在臂彎里喂飯，看母親費力氣咽下一口稀飯，脖子上那雞蛋大的腫瘤隨著吞咽動作而劇烈蠕動，我心針扎般地疼。扭過頭擦掉眼淚問母親“疼嗎？”母親搖頭：“不疼”。身體里已布滿大大小小的腫瘤，怎么會不疼？她只是不想讓兒女們難過。

　　母親從不吭一聲，實在忍受不了，就使勁皺眉，或者要求打上一針止疼。

　　母親一生要強，風(fēng)里雨里、坷坷絆絆從不向任何事情低頭服輸，可最終卻輸給了癌，輸給了墳?zāi)埂?/p>

　　母親去了，卻給我留下了無法言傳的疼。那是一種刻在心里、印在腦里、流動于文里的疼呀，一輩子抹不掉的疼。每當(dāng)我看到有子女?dāng)v扶著老人行走，或推著輪椅的母親行走，看到別人一家老少其樂融融的樣子，我心里總會生出許多的羨慕和一絲的恍然。

　　如果我母親還在，也會這般幸福。

　　如果你的父母還健在，請算一算，你現(xiàn)在三十歲的話，你真正和父母在一起的時間還有多少，你現(xiàn)在五十歲，真正能陪父母的時間又是多少，親們，珍惜有父有母的日子吧，別象我，沒了，就真的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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