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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麗宏的散文

時間:2021-01-14 13:02:45 散文雜文 我要投稿

趙麗宏的散文三篇

  篇一:趙麗宏的散文

  假如生命是草。決不因此自卑!要聯(lián)合起所有的同類,毫不吝惜地向世界奉獻(xiàn)出屬于自己的一星淺綠。大地將因此而充滿青春的活力。

趙麗宏的散文三篇

  假如生命是樹,要一心一意把根扎向大地深處。哪怕腳下是一片堅(jiān)硬的巖石,也要鍥而不舍地將根須鉆進(jìn)石縫,汲取生的源泉。在森林和沃野做一棵參天大樹當(dāng)然很美妙,在戈壁沙漠和荒山禿嶺中做一棵孤獨(dú)的小樹,給迷路的跋涉者以希望,那就更為光榮。

  假如生命是船。不要停泊,也不要隨波逐流!我將高高地升起風(fēng)帆,向著未有人到達(dá)過的海域……

  假如生命是水。要成為一股奔騰的活水呵!哪怕是一眼清泉,哪怕是一條小溪,也要日夜不停地、頑強(qiáng)地流,去沖開攔路的高山,去投奔江河……

  假如生命是云。決不在天空里炫耀自己的姿色,也不只作放浪的飄游。要化成雨,無聲地灑向大地……

  假如生命是一段原木。做一座樸實(shí)無華的橋吧,讓那些被流水和深壑阻隔的道路重新暢通!

  假如生命只是一根枯枝。那就不必做綠色的美夢了,變成一枝火炬吧,在黑夜中畢畢剝剝從頭燃到腳……

  篇二:趙麗宏的散文

  又是蕭瑟秋風(fēng),又是滿地黃葉。這條靜悄悄的林蔭路,依然使人想起幽謐的夢境……

  到三角街心花園了。一片空曠,沒有你的身影。聽人說,你已經(jīng)回來了,怎么看不見呢?……

  從幼年起,詩魂就在胸中燃燒。

  我們都體驗(yàn)過那美妙的激動……

  已經(jīng)非常遙遠(yuǎn)了。母親攜著我經(jīng)過這條林蔭路,走進(jìn)三角街心花園。抬起頭,就看見了你。你默默地站在綠蔭深處,深邃的眼睛凝視著遠(yuǎn)方,正在沉思……

  “這是誰?這個鬈頭發(fā)的外國人?”

  “普希金,一個詩人!

  “外國人為什么站在這里呢?”

  “哦……”母親笑了,她看著你深思的臉,輕輕地對我說,“等你長大了,等你讀了他的詩,你就會認(rèn)識他的。”

  我不久就認(rèn)識了你。謝謝你,謝謝你的那些美麗而又真誠的詩,它們不僅使我認(rèn)識你,尊敬你,而且使我深深地愛上了你,使我經(jīng)常悄悄地來到你的身邊……

  你的身邊永遠(yuǎn)是那么寧靜。坐在光滑的石頭臺階上,翻開你的詩集,耳畔就仿佛響起了你的聲音。你在吟你的詩篇,聲音像山谷里流淌的清泉,清亮而又幽遠(yuǎn),又像飄忽在夜空中的小提琴,優(yōu)雅的旋律里不時閃出金屬的音響……

  你還記得那一位白發(fā)老人么?他常常拄著拐杖,緩緩地踱過林蔭路,走到你的跟前,一站就是半個小時。你還記得么?看著他那瘦削的身材,清癯的面容,看著那一頭雪山似的白發(fā),我總是在心里暗暗猜度:莫非,這也是一位詩人?為了證實(shí)自己的想法,我用少年人的直率,作了一次試探。

  那天正讀著你的《三股泉水》。你的“卡斯達(dá)里的泉水”使我困惑,這是什么樣的泉水呢?正好那老人走到了我身邊。

  “老爺爺,你能告訴我,什么是‘卡斯達(dá)里的泉水’嗎?”

  老人看看我,又看看我手中的詩集,然后微笑著抬起頭,指了指站在綠蔭里的你,說:“你應(yīng)該問普希金,他才能回答你!

  我有點(diǎn)沮喪。老人卻在我身邊坐下來了。那根深褐色的山藤拐杖,輕輕在地面上點(diǎn)著。他的話,竟像詩一樣,和著拐杖敲出的節(jié)奏,在我耳邊響起來:“卡斯達(dá)里的泉水不在書本里,而在生活里。假如你熱愛生活,假如你真有一顆詩人的心,將來,它也許會涌到你心里的!

  “你也是詩人吧?”

  “不,我只是喜歡普希金!

  像往常一樣,隨著悠然遠(yuǎn)去的拐杖叩地聲,他瘦削的身影消失在濃濃的林蔭之中……

  以前的那種陌生感,從此蕩然無存了,老人和我成了忘年之交。盡管不說話,見面點(diǎn)頭一笑,所有一切似乎都包含其中了。是的,詩能溝通心靈,我想世界上一定還有許許多多陌路相逢的人,因?yàn)槟愕脑姡闪撕门笥选?/p>

  而你,只是靜靜地在綠蔭里佇立著,仿佛思索,觀察著這世間的一切……

  在天空中,歡快的早霞

  遇到了凄涼的月亮……

  夢里也仿佛聽到一聲巨響,是什么東西倒坍了?有人告訴我,你已經(jīng)離開三角街心花園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奔跑著穿過黃葉飄零的林蔭路,沖進(jìn)了街心花園。

  我永遠(yuǎn)也忘不了那怵目驚心的一幕:你真的消失了!花園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座破裂的巖石的底座,在枯葉和碎石的包圍中,孤島似地兀立著……

  哦,我恍惚走進(jìn)了一個刑場——這里,剛剛發(fā)生過一場可恥的謀殺。詩人呵,你是怎樣倒下的呢?

  我仿佛見到,幾根無情的麻繩,套住了你的頸脖,裹住了你的胸膛,在一陣鬧哄哄的喊叫中,拉著,拉著……

  我仿佛看到無數(shù)粗暴的鐵鎬鐵鍬,在你腳下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膿]動著,狂舞著……

  你倒下了,依然默默無聲,沉思著……

  你被拖走了,依然微昂著頭望著遠(yuǎn)方……

  我呆呆地站在秋意蕭瑟的街心花園里,像一尊僵硬的塑像。驀地,我的心顫抖了——遠(yuǎn)處,依稀響起了那熟悉的拐棍叩地聲,只是節(jié)奏變得更緩慢,更沉重,那一頭白發(fā),像一片孤零零的雪花,在秋風(fēng)中緩緩飄近,飄近……

  是他,是那個老人。我們面對面,默默地站定了,盯著那個空蕩蕩的破裂的底座,誰也不說話。他好像蒼老了許多,額頭和眼角的皺紋更深更密了。說什么呢,除了震驚,除了悲哀,只有火辣辣的羞恥。說什么呢……

  他仿佛不認(rèn)識我了,陌生人般地凝視著我,目光由漠然而激奮,而憤怒,濕潤的眼睛里跳躍著晶瑩的火。好像這一切都是我干的,都是我的罪過。哦,是的,是一群年齡和我相仿的年輕人,呼嘯著沖到你的身邊…

  咚!咚!那根山藤老拐杖,重重地在地上叩擊了兩下,像兩聲悶雷,震撼著我的心。滿地枯葉被秋風(fēng)卷起來,沙沙一片,仿佛這雷聲的裊裊余響……

  沒有留下一句話,他轉(zhuǎn)身走了。那瘦削的身影佝僂著,在落葉秋風(fēng)中踽踽而去……

  只有我,只有那個破裂的底座,只有滿園秋風(fēng),遍地黃葉……

  你呢,你在何方?

  然而,等有一天,如果你憂悒

  而孤獨(dú),請念著我的姓名……

  我再也不走那條林蔭路,再也不去那個街心花園,我怕再到那里去。你知道么,我曾經(jīng)沮喪,曾經(jīng)心灰意懶,以為一切都已黯淡,一切都已失去,一切兒時的憧憬都是錯誤的夢幻。沒有什么“卡斯達(dá)里的泉水”,即使有,也不屬于我們這塊土地上的這輩人,不屬于我……

  篇三:趙麗宏的散文

  早晨的陽光,從樹蔭中流射到窗簾上,光點(diǎn)斑駁,如無數(shù)眼睛,活潑,閃動,充滿窺探的好奇,從四面八方飛落在我的眼前。我想凝視它們,它們卻瞬間便模糊,黯淡,失去了蹤影。我感覺暈眩,欲昏昏睡去,它們又瞬間出現(xiàn),在原來亮過的飄動的窗簾上,精靈般重聚,用和先前不同的形態(tài),忽明忽暗;顫姷哪贻p的眼睛,突然變成了老年人垂暮的目光,心懷叵測,懷疑著,驚惶著,猶疑著,無法使我正視。

  你們是誰!

  我睜大眼睛,視野里一片斑斕天光。那些不確定的光點(diǎn)不見了,光線變得散漫漂浮,仿佛可以將一切融化。眼睛們,已經(jīng)隱匿其中,一定仍在窺探著,興致勃勃,然而我已看不到。只見窗簾在風(fēng)中飄動,如白色瀑布,從幽冥的云間垂掛下來,安靜,徐緩,優(yōu)雅。這是遙遠(yuǎn)的景象,與我間隔著萬水千山。閉上眼睛,天光從我耳畔掠過,無數(shù)光箭擦著我的臉頰、我的鬢發(fā)、我的每根汗毛,飛向我身后。來不及回頭看它們,我知道,遠(yuǎn)方那道瀑布,正在逼近,雪光飛濺,水聲轟鳴,我即將變成一粒水珠,一縷云氣,融入那迎面而來的大瀑布。

  據(jù)說,夢境有彩色的,也有黑白的`。有的人,永遠(yuǎn)做黑白的夢。我很多次在夢醒后回憶自己的夢是否有顏色,有時一片混沌,色彩難辨,有時卻很清晰地想起夢中所見的色彩。

  曾經(jīng)夢見海,應(yīng)該是深沉的蔚藍(lán),卻只見黑白,海浪翻涌,一浪高過一浪,濃黑如墨,浪尖上水花晶瑩耀眼,是雪亮的白色。在浪濤的轟鳴聲中忽然聽見尖利的鳥鳴,卻無法見到鳥的身影。自己彷佛是那黑色浪濤中的一分子,黑頭黑臉地上上下下,在水底時昏黑一片,升到浪峰時又變成晶瑩的雪白。我留戀那光明的白色,卻只能在一個瞬間維持它的存在,還沒容我喘息,復(fù)又進(jìn)入那無窮無盡的黑。而鳥鳴總在持續(xù),時遠(yuǎn)時近,時而如歡樂的歌唱,時而像悲傷的嘆息,有時又像一個音域極高的女聲,優(yōu)美而深情。那聲音如天上的光芒,照亮了黑色的海,浪尖上那些晶瑩耀眼的雪花,就是這歌聲的反照。我在這黑白交錯中轉(zhuǎn)動著翻騰著,雖然昏眩,有一個念頭卻愈加強(qiáng)烈:

  那只鳴唱的鳥呢?它在哪里?它長得什么模樣?

  我追隨著那神秘的聲音,睜大了眼睛尋找它。在一片濃重的黑暗消失時,婉轉(zhuǎn)不絕的鳥鳴突然也消失,世界靜穆,變成一片灰色;疑呛诎椎慕蝗,海水似乎變成了空氣,在宇宙中蒸發(fā),消散,升騰。我難道也會隨之飛翔?鳥鳴突然又出現(xiàn),是一陣急促的呼叫。海浪重新把我包裹,冰涼而熾熱。這時,我看見了那只鳥。那是一點(diǎn)血紅,由遠(yuǎn)而近,由小而大,漾動在黑白之間。我仰望著它,竟然和它俯瞰的目光相遇,那是紅寶石般的目光。

  它是彩色的。

  為什么,我不喜歡戴帽子?哪怕寒風(fēng)呼嘯,冰天雪地,我也不戴帽子,與其被一頂帽子箍緊腦門,我寧愿讓凜冽的風(fēng)吹亂頭發(fā)。彩色的帽子,形形色色的帽子,如綻開在人海中的花,不安地漂浮,晃動,它們連接著什么樣的枝葉,它們?yōu)楹味_?

  童年時一次帽子店里經(jīng)歷,竟然記了一輩子。

  那時父親還年輕,有時會帶我逛街。一次走進(jìn)一家帽子店,父親在選購帽子,我卻被商店櫥窗里的景象吸引。櫥窗里,大大小小的帽子,戴在一些模特腦袋上。模特的表情清一色,淡漠,呆板,眉眼間浮泛出虛假的微笑。有一個戴著黑色呢帽的腦袋,似乎與眾不同,帽子下是一張怪異的臉,男女莫辨,一大一小兩只不對稱的黑色眼睛,目光有些逼人,嘴唇上翹的嘴微張著,好像要開口說話。我走到哪里,他好像都追著我盯著我。我走到他面前,他以不變的表情凝視我,似在問:喜歡我的帽子嗎?黑色的呢帽,是一團(tuán)烏云,凝固在那張心懷叵測的臉上。假的臉,為什么像真的一樣丑陋?

  幾天后的一個深夜,我竟然在夢中和那個腦袋重逢。我從外面回家,家門卻打不開,身后傳來一聲干咳;仡^一看,不禁毛骨怵然:帽子店里見過的那個腦袋,就在不遠(yuǎn)處的地下呆著,戴著那頂黑色呢帽,睜著一大一小的眼睛,詭異地朝我微笑。他和我對峙了片刻,突然跳起來,像一只籃球,蹦跳著滾過來。我拼命撞開家門,家里一片漆黑,本來小小的屋子,變得無比幽深。我拼命喊,喉嚨里卻發(fā)不出聲音,拼命跑,腳底卻像注了鉛,沉重得無法邁動一步。而身后,傳來撲通撲通的聲音,是那個腦袋正跳著向我逼近……

  這是個沒有結(jié)局的夢。在那個腦袋追上我之前,我已被驚醒。睜開眼睛,只見父親正站在床前,溫和慈祥地俯視我。

  沉默的泥土,潛藏著童心的秘密。

  我埋下的那粒小小的牽牛花種籽,正在泥土下悄悄發(fā)生變化。每天早晨,澆水,然后觀察。沉默的泥土,濕潤的泥土,莊嚴(yán)的泥土,雖然只是在一個紅陶花盆里,在我眼里,這就是田地,就是原野,就是大自然。種籽發(fā)芽,如蝴蝶咬破繭蛹,也像小鳥啄破蛋殼,兩瓣晶瑩透明的幼芽從泥土的縫隙里鉆出來,迎風(fēng)顫動,像兩只搖動的小手,也像一對翅膀,招展欲飛。我分明聽見了細(xì)嫩而驚喜的歡呼,猶如新生嬰兒在快樂啼哭。那孕育哺養(yǎng)拱托了它們的泥土,就是溫暖的母腹。

  幼苗天天有變化。兩瓣嫩葉長大的同時,又有新的幼芽在它們之間誕生,先是芝麻大一點(diǎn),一兩天后就長成綠色的手掌和翅膀。有時,我甚至可以看見那些柔軟的細(xì)莖迎風(fēng)而長,不斷向上攀升。它們向往天空。我為它們搭起支架,用一根細(xì)細(xì)的棉紗繩,連接花盆和天棚。這根紗繩,成為階梯,和枝葉藤蔓合而為一,纏繞著升向天空。一粒小小的種籽,竟然萌生繁衍成一片綠蔭……

  如果種籽的夢想是天空,那么,目標(biāo)很遙遠(yuǎn)。它們開過花,像一支支粉紅色的喇叭,對著天空開放;ㄩ_時,那些小喇叭在風(fēng)中搖曳,吹奏著無聲的音樂。我聽見過它們的音樂,那是生靈的歡悅,也是因遺憾而生的哀嘆。

  凄美的是秋風(fēng)中的衰亡。綠葉萎黃了,干枯了,一片片被風(fēng)打落,在空中飄旋如蝴蝶。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這衰落。

  我發(fā)現(xiàn)了它們傳種接代的秘密。在花朵脫落的地方,結(jié)出小小的果實(shí),果實(shí)由豐潤而干癟,最后枯黃。這是它們的籽囊。一個有陽光的中午,我聽見“啪”的一聲,極輕微的聲音,是籽囊在陽光下爆裂,黑色的種籽,無聲地散落在泥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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