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老劉散文

　　想了好久，最終還是要寫下這篇不成文的文章。

　　她留給我的記憶并不算多，但有關(guān)她的每一個畫面卻深深地刻入我心。她的一顰一笑，她的舉手投足，她的歲月皺紋，包括她的一切。我不知道她是怎樣從青絲走到白發(fā)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從窈窕變成佝僂的，我只知道那雙皸裂的布滿皺紋的變形的手是如何撐起一個老人孤獨的心靈的。

　　我沒有問過她的名字，只知道別人都親切地叫她老劉。我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少得可憐，自從親奶奶去世到她來后，我一共回過三次老家，加起來也不到30天。而僅靠這短短的一個月又怎知一個人的性情與否。但仔細想想她的“所作所為”，難道不是一個慈祥勞苦能干的人？爺爺?shù)纳碜右荒瓴蝗缫荒�，�?jù)我所知，他每天除了吃飯就是躺著睡覺，在不然就是出去走走，可住在農(nóng)村怎會有如此悠閑的生活？

　　小時候給爺爺打電話，他總是不停地說，要我好好學(xué)習(xí)，要我聽爸爸媽媽的話。一個電話下來，我只說了幾個“嗯、哦、好”�？汕皫啄�，爺爺因為身體的原因，每次打電話都是沉默，我也不知道說什么，打的次數(shù)也就少了。再后來，爺爺在電話里不再沉默，而是抱怨哪哪不好，我快不行了之類的話。他許是真的老了，爸爸告訴我他想再娶一個，我不語。只要爺爺愿意我沒有意見�，F(xiàn)在電話里的他又變成以前那個嘮叨的他，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她默默地付出，她承受著諸多苦楚卻不曾言說，一個人流著汗水卻從不流下一滴淚。

　　今年，坐了三天火車的我終于到了那個讓我魂牽夢繞的故鄉(xiāng)，到家的時候大概是凌晨四五點，在車上我胡思亂想著，這個時間怕是美夢正酣的時候。途徑一條彎彎曲曲的泥土道，沒有路燈，沒有月亮，只有點點星光不時地投射下一縷白光，一路靜得駭人。近了，更近了，我終于看清那孤零零的坐在門外的老人了，看到我們下車，她迅速地起來迎接。她的腿腳還是那么靈活。她緊緊地握住我的手，微笑著。我感覺到的是她那與枯樹皮一般無二的手還有扭曲的臉。漆黑的夜中，唯她的眸子泛起亮光，是星的反射還是淚的襯托？我們沒有告訴她什么時候到，我問，她只說：“習(xí)慣了，每天都這么早，人老了，卻越發(fā)睡不住了。”她是老了，但身體卻很好，嫁過來的這幾年也沒什么病。聽村里的人說：她很是勤勞，每天十二點左右家里的燈才會滅，早上雞剛叫就起來。一個人砍柴，扛著一大捆柴也不歇息一口氣地從山上走到山下。家里的地都是她一個人翻的，菜也是一個人種的，同齡的人屬她最精神。我不禁對她產(chǎn)生了深深的敬意。

　　她還有兩個孫女，春節(jié)那天我見過，她給她們拿碗，她們卻嫌碗臟，滿口都是“文化人”的氣息。不知所措的她愣住了，手凝固了，隨后她尷尬地笑了笑，拿去重新洗干凈。我不知道愣住的那幾秒她在想什么，我只看到她那失望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房屋的拐角處。那個時候我真想沖上去，如果不是媽媽阻止我的話。

　　我只待了兩天，走的那天細雨蒙蒙，因怕她摔倒便叫她不要出來送，她說早去早回，我點頭轉(zhuǎn)身離去，一路上我都不曾回頭，我怕她，怕她漸白的雙鬢還有花白的頭發(fā)。我食言了，我沒有回去而是直接回到了大連，回來的'第二天當(dāng)我在床上做著美夢的時候，爸爸沉重的聲音響起：“奶奶走了！”我：“去哪了？”“奶奶死了！爸爸和媽媽已經(jīng)訂好了飛機票，今天中午就出發(fā)。你好好的，馬上開學(xué)了，好好學(xué)習(xí)！”此后一片寂靜，我仍記得六年前親奶奶去世的時候，我也沒有回去。我不敢想象她是那么健康怎么會……怎么會呢？

　　我真的從未想過先離開人世的會是她，她那么精神，那么充滿活力。而此時的天空一如上次離開她時的昏暗，只是這次不是細雨蒙蒙，天就像是被一個瘋狂的神撕破了一個大口子，水毫無保留地伴著刺耳的風(fēng)聲傾倒而下。我能想到她是帶著多么不舍的神情離去，臨死前她是不是還想著她的子女怎么辦，還有她的老伴，他身子弱沒有她的照顧他可怎么活啊！在這黑夜中我看到了她眼中的不舍還有眼角旁晶瑩的物體。

　　我祈求老天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那天她說早去早回時，我離開前一定會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讓她瘦小的身軀不再顫抖；當(dāng)我履行諾言回來時，我會在她布滿各種皺紋的額頭上親吻三下，讓我心中的溫暖停留在她的額間；我會給她做我最拿手的炒土豆絲，讓熱氣騰騰的飯菜溫暖她的心窩；我會在生火時讓她離遠點，讓她知道她的一生不總是操勞的；我會親手給她盛上一碗飯，并告訴她慢慢吃有的是時間；我會陪她到深夜，聽她滔滔不絕地講著過去的故事，睡覺前我會道一聲晚安，輕輕為她蓋上被子，窗外昆蟲們的鳴叫那是我歌唱的搖籃曲……

　　一陣陣不堪入目的風(fēng)聲好心地提醒著我一切都不可能了，她已經(jīng)走了，不會回來了。手機提示音響起，映入眼簾的是一碗湯圓娃娃，原來今天是元宵節(jié)，我總是喜歡把它叫做團圓節(jié)。她終于和她的爸爸媽媽團圓了，我是不是應(yīng)該開心呢？她是不是在另一個世界和家人一起吃著湯圓呢？無論怎樣，她曾從我的世界路過，愿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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