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在車廂里散文
第一次對火車上的吃有概念，是來自電影《戴手銬的旅客》，當(dāng)“逃亡”中的老偵察員饑餓中看到餐車服務(wù)員手推車上掛著的香腸時，摸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咽著口水，十四歲的我也跟著不自覺地往肚子里咽著口水，一是感受著偵察員那份饑餓難耐，二是那香腸在眼前晃動著，真的太饞人了。那時，香腸只是在電影中看到的“美食”，現(xiàn)實(shí)中還未曾見到過“真的”。
第二年，跟著媽媽去山東老家，第一次坐火車，也第一次真正體驗(yàn)了火車上的吃與在家時的不同。平時極節(jié)省的媽媽做菜的時候都不舍得多放一滴油，在火車上，卻不斷地?fù)Q著樣給我買一些食物，在一個車站換車的時候，媽媽還特意給我買了熏雞和香腸。那次旅行，讓我真正吃到了以前只在電影里看到過的“美食”，那種旅途疲勞中胃的滿足感，深深地植入了記憶中。三天三夜的車廂里的顛簸，讓我記住一個法則——坐火車就要吃好東西，多吃，才能感覺火車走得快，才不會太累。
隨著年齡的增長，坐火車的次數(shù)也多了起來，車廂里吃的經(jīng)歷越來越豐富，平添了許多深刻在腦海中的趣事，似乎遮蓋了那旅途的勞累。常常聽到“坐火車四處跑”的人們抱怨著“花錢就是遭罪”時，我所有對坐火車的記憶也只是停留在吃上。
上學(xué)時，每年除了寒暑假，還會有各種實(shí)習(xí)、參觀，都要坐火車。而每次坐火車，無論是一個人，還是跟同學(xué)在一起，那火車上的吃，真的都很“壯觀”。一次去實(shí)習(xí)，坐火車大概要四五個小時就能到達(dá)。我和一位同學(xué)提著一大堆吃的，放在座位前的餐桌上，那裝食物的袋子幾乎占滿了整張桌子，還有要往地上掉的趨勢，其中有面包、水果、八寶粥、香腸，好象還有饅頭和咸菜。同車的旅客還以為我們是長途呢，一聽說沒幾站地就到了，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你們這是坐火車，還是專門為了吃東西��！”我們只是輕輕地應(yīng)了一句：“就這些，還不一定夠吃呢！”果然，還沒等我們坐到站，那一大堆被看做極夸張的食物就被消滅光了。同車的人都笑了：“你們倆真是好胃口，要不是親眼所見，打死我也不相信就這么一會兒功夫，你們能吃下那么多東西。倒是年輕��！”對于那最后一聲慨嘆，我們只是保持沉默，其實(shí)，如果不是坐火車，這些東西我們可能還真的是吃不完。
參加工作以后，出差的`機(jī)會不多，那種火車上吃的“壯觀”也就越來越難呈現(xiàn)了。偶爾聽一個朋友說，她坐了十多個小時的火車，只帶了一瓶礦泉水，到站了，也只是打開喝了一口。記得我當(dāng)時就跟看到外星人一樣問她：“火車上不吃東西，你怎么熬過來的��！”見我那表情，反倒把她嚇著了：“做火車就一定要吃東西嗎？我每次坐火車都這樣，沒胃口，什么都不想吃�！本驮谀且豢�，我才醒悟，不是所有人都如我這般，在火車上有超好的胃口的。
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火車上的食物也豐富了起來，人們?yōu)榱朔奖�，也都漸漸接受了火車上食物的的“貴”。寧可多花一些錢，也不愿意大包小包地把食物帶上火車了。而我，卻一直保持著上火車前，把食物帶充足的習(xí)慣。只是，常常是坐兩三個小時的火車從單位到老媽家，再也沒有機(jī)會展示自己曾經(jīng)在火車“大吃”的“壯舉”了。細(xì)想起來，一是坐車的時間太短，二是隨著年齡的增長，胃口也沒有從前那么好了，只能是一邊看著別人“大快朵頤”一邊品味著當(dāng)年那位旅客發(fā)出的感嘆“倒是年輕啊”。而這種欣賞別人在火車上擁有極好的胃口，在三年前的一次旅行中，達(dá)到極致。
那是在國慶節(jié)前，先生要到省城去辦事，我閑來無事，也“跟著溜達(dá)溜達(dá)”。先生是個習(xí)武之人，胃口一直是極好的，且對食物從不挑剔，用他的話講：“只要能吃就行�！倍�，卻最見不得他那“粗野之人的吃相”，總以為是他吃不好、吃不飽的表現(xiàn)�？偸潜M可能地準(zhǔn)備多一些的食物來滿足先生的“粗喉大胃”。每當(dāng)先生發(fā)現(xiàn)自己體重增加，就“報怨”道：“可不能再這樣吃了，真的要成‘豬’了�！倍谴蔚穆眯�，我的“豬”卻吃出了新奇，可謂是“震驚四座”了。
由于我們坐的那趟火車是上午十點(diǎn)發(fā)車，晚上七點(diǎn)才能到省城，我就多準(zhǔn)備了一些食物，還特意買了一大塊“大明醬肉”的醬牛肉，并讓銷售員給切成小塊。等一切安頓好，車剛開出站不久，我們就開始“吃中午飯”了。不想，那天的醬肉比每天的都咸，本就就“口輕”的我只吃了一點(diǎn)，就跟先生說：“我吃飽了，剩下的都?xì)w你了！”這家的醬牛肉一直是我和先生的“最愛”，每次都是先生看著我吃，剩下了，他才敢“放開肚兒”吃。見我沒吃幾塊，先生問：“是不是太咸了，你不敢吃��！那就多吃點(diǎn)餅，就不那么咸了�！苯�(jīng)先生這么一勸，我又吃了一些，然后就是看著先生“大塊吃肉”了。
而就在我和先生讓來讓去的時候，我注意到，瘦高而帥氣的列車員總是在我們身邊晃來晃去的。開始的時候，我以為是我們的坐位靠近列車員放掃地條帚和拖布的地方的緣故，后來，我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總是往桌上的那堆醬牛肉上掃，就說：“小伙子，來，一起吃點(diǎn)吧！”年輕的列車員見我這么說，不好意思地連忙擺手：“不，不，不了。我們上車前剛吃過飯�！闭f完，轉(zhuǎn)身要離開，只邁了一步，又折回來。彎下腰弄了弄坐席下面的拖布，站起身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醬牛肉，咽了一下口水，實(shí)在忍不住了，臉上掛著不自然的笑：“是醬牛肉吧，真香！”因?yàn)槟翘燔嚿先瞬皇呛芏�，我和先生又正好�?dú)占了兩兩相對的四人席位，我示意坐在對面的先生往里靠一下，說：“小伙子，忙半天了，坐下休息一會兒�！边呎f，邊指向先生剛剛讓出來的靠邊的那個位置。小伙子在我的對面坐下，問我：“大姐，對了，我覺得我其實(shí)應(yīng)該叫你阿姨的�！蔽倚χf：“沒事兒，叫啥都一樣�！毙』镒拥玫秸J(rèn)可繼續(xù)說：“那就還是叫大姐吧，親切。”小伙子輕輕地咳了一下，接著說：“大姐這是跟大哥到哪啊？”“省城�！薄芭�，那還行，不算遠(yuǎn)，天黑就到了。我得到明天中午才能下車呢�！闭f著，眼睛又不自覺地瞟向餐桌上的醬牛肉：“大姐和大哥都喜歡吃醬牛肉�。 蔽艺页瞿贸鲆浑p一次性筷子遞給他：“小伙子，吃點(diǎn)吧，‘大明’的，就是有點(diǎn)咸�！甭犖疫@么一說，小伙子并沒有來接我手里的筷子，而是把身子往餐桌上探了探，看似要把那醬牛肉看得仔細(xì)些一樣，眼睛里放著亮光，興奮地說：“哦，難怪這么香呢，‘大明’的醬肉我最愛吃了，尤其是醬牛肉……”說著，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夾起一小塊醬牛肉放到嘴里，嚼了兩下，有些難為情地笑了：“不好意思，這醬牛肉的味實(shí)在太香了！”然后，就很享受地細(xì)細(xì)品著口中美食的滋味�？粗矍斑@小伙子，那極愛吃肉的神態(tài)，跟我極愛的大侄很象，一股暖流涌上心頭，問道：“小伙子二十幾了？”“二十六了！”小伙子一邊嚼著一邊說，“大姐，你家孩子多大了？”“我大侄二十四了，我兒子十九，你們男孩子是不是都愛吃肉，特別是我兒子，總說自己是狼——肉食動物�！闭f著，我用余光看了一眼先生，不懷好意地笑了，先生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是想說，先生這么大的“孩子”了，也愛吃肉。小伙子見狀，忙站起身：“大姐，大哥，真羨慕你們，感情這么好，從你們的眼神里，就能看出來�！毕壬宦犨@話，把準(zhǔn)備好的想反擊我的話憋了回去，滿臉幸福地也學(xué)著小伙子的樣子，細(xì)細(xì)地味起那牛肉味來了……
在省城辦完事，買了三只省城有名的“百草雞腿”，還有香腸、面包、水果等。上午九點(diǎn)發(fā)車，雖然上車前已經(jīng)吃過早飯了，等火車一出站，我還是習(xí)慣性地把食物擺了一餐桌，跟先生一邊說話一邊吃起來。我拿起一只雞腿，只咬了幾口，就覺得自己吃不下了。我把雞腿放下，對先生說：“真的是老了哈，這次出門，怎么吃不下東西了呢�！毕壬Φ溃骸安幌氤噪u腿，就吃點(diǎn)水果，要不，先嗑點(diǎn)瓜子吧……”
到了下午一點(diǎn)多，餐桌上的食物在不知不覺中吃得只剩下那兩個半雞腿了。先生說：“再吃個雞腿吧，聞著挺香的�！蔽夷闷鹨恢浑u腿遞給先生，又拿起我咬了幾口的那只雞腿咬了一小口，就又放下了，還是覺得不想再吃了。只見先生手里的那只雞腿已經(jīng)只剩下一根光溜溜的骨頭了�？粗壬膭又鶐妥映缘煤芟愕臉幼�，我不僅笑了：“慢點(diǎn)，沒人跟你搶。”先生一邊吃一邊說：“真香，還有股中藥味呢�！迸叮艺f呢，就是這中藥味讓我不再想吃了。于是，我對先生說：“我不喜歡這中藥味，你都吃了吧�！毕壬戳丝次遥骸澳阏婺梦耶�(dāng)豬了？我已經(jīng)吃了很多了！”我壞笑著把雞腿象征性地往先生跟前推了推，那意思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然后，我就閉目養(yǎng)神不再看先生那總是改不了的吃相了。
正當(dāng)我迷迷乎乎要睡著時，有人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我睜開眼睛一看，坐在對面的先生不見了，餐桌上剛才裝雞腿的塑料袋上，放著三根骨頭。回頭一看，隔著過道坐著的一位中年婦人正神秘兮兮地看著我，見我疑惑地看著她，她在座位上往我這邊探了過來，脖子努力地伸著，幾乎是趴在我耳朵上問：“他是你男人？”邊問邊朝剛才先生坐過的地方努努嘴�！芭�，怎么，你認(rèn)識他？”“不認(rèn)識。我問你啊，剛才那三只雞腿他都吃了？”我又看了看餐桌上的骨頭，沒說話，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婦人又問：“他怎么那么能吃啊？三只雞腿‘咔咔’幾口就吃沒了……”婦人還想說什么，見出去上廁所的先生回來了，忙收回身子，沖我神秘地眨眨眼睛。我心里說：你是無法理解習(xí)武之人的境界的。
那婦人在我們的前一站下了車，我才對先生說起婦人的事，先生一拍桌子：“多虧我不是吃她家的！我早就注意到她了，剛開始的時候，她只是偷偷地看我吃，后來就盯著我看，等我吃你剩下的那半只雞腿時，她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脖子伸挺長……我還認(rèn)為她認(rèn)識我呢，看看她那神情，又不象，我還以來是我吃相不好，把臉上弄花了呢，我特意去洗手間照照鏡子，臉上什么都沒有……可能是她家的男人身體不好，吃啥都不香，吃啥好東西都吃不動吧，她才會那種眼神看我吃得又香又快！”我先是一愣，聽先生說完，等周圍的人都憋不住笑出聲來，我想了想那婦人說的“‘咔咔’幾口就吃沒了”，仿佛先生是直接從雞身上把那雞腿咬下來一樣，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吃在車廂，歸根到底，是先有個好身體，才能吃出精彩，吃出滋味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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