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鄉(xiāng)的味道散文
懷念家鄉(xiāng)，氤氳在心里的，永遠(yuǎn)是家鄉(xiāng)的味道。
沒有綠水青山，沒有高樓大廈，沒有寬敞的街路，也沒有霓虹閃爍，只有幾十棵不知生長了多少年的老榆樹，聚集在村東那片長滿青苔和雜草的坡地上。坡上，朝陽面坐落著幾十所茅草房，這里就是我的家鄉(xiāng)，我夢起始的地方。
我家的兩間草房位于小村的中心地段，坐北朝南，房前是不足百米的小院，院墻是用草泥坯壘砌而成的，有一人多高。房后是個小菜園，里面除了種些黃瓜、柿子、茄子、辣椒等時令蔬菜以外還有兩棵果樹，一棵杏樹，一棵太平果。從果樹開花坐果的時候起，我就整天泡在小園里，圍著這兩棵果樹，像數(shù)星星一樣一遍一遍地數(shù)著樹上的果子。那時我只有五六歲，但也懂得“看家護(hù)院”了。白天父母去參加勞動，我就坐在后窗上看著這兩個果樹，數(shù)著、盼著果兒們快快長大成熟......
麥黃的時候杏兒也黃了，誘人的杏果掛滿枝頭，讓人垂涎欲滴。這時我也更加“忙碌”了，一大早就從后窗跳入小園，撿拾被夜風(fēng)搖落的杏子，然后重新數(shù)數(shù)還有多少個長在樹上。晚上，一聽見“大黃”的汪汪聲，我就會立馬起身，撩開后窗簾，兩眼死死地盯著那棵杏樹，唯恐有人來偷。
立秋前后杏兒就可以收獲了，打下來的杏兒一時吃不了，母親就會東家一碗兒西家一碗兒地送給鄰居家小孩兒們嘗嘗鮮，剩下的用柳條筐裝好，吊在菜窖里，慢慢享用。
九月中旬太平果也熟了，父親搬來梯子，把梯子最上邊的那蹬纏上破布，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梯子靠在樹干上。父親站在梯子上，用剪子采摘果實。這時候我總是搶過母親手里的柳條筐，站在梯子下面，接父親摘下的果子。通紅的果子上面掛著一層白霜，散發(fā)著沁人心脾的果香。禁不住誘惑，挑了一捧又紅又大的果子到一邊吃，“少吃哦，吃多了會倒牙的！”，母親的忠告，早被誘人的果香湮沒，直到吃得舌頭發(fā)麻，不敢吸氣，一吸氣滿口牙都疼才罷休。
每年收果的時候，母親都會到供銷社買斤白糖，給我們做太平果“罐頭”。母親做的罐頭汁濃味正，酸甜可口，回味無窮。習(xí)慣了母親的味道，一生對太平果罐頭都情有獨鐘，每年中秋，也都會嘗試自己做太平果罐頭，可是無論怎樣調(diào)制配方，也做不出當(dāng)年母親的味道，這或許就是永遠(yuǎn)都不會改變的心靈上的感受吧！
我家道東南有一口供全村人畜飲用的老井，這是小村的生命之源。聽老輩們講，這口井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當(dāng)年，孫氏三兄弟闖關(guān)東來到此地，見這里水豐草茂，土地肥沃，便定居在此，挖了這口井，供人畜飲用。據(jù)說當(dāng)年挖這口井的時候，請了一個非常有名的陰陽先生看風(fēng)水，說來也神奇，這口井水不僅清冽甘甜，而且冬暖夏涼。夏天，水面與井口有六七丈距離，水深不見底，打上來的水如冰泉一般清涼。冬天，井水汩汩冒泡，井口不斷有白霧涌出，水面與井口不足丈余，打上來的水泛著氣泡，溫度要比常溫高很多。村里祖祖輩輩都是吃這口井里的水長大的，從不長病長災(zāi)。這口井的四壁原本是一拃多厚的榆木板，七十年代初，村里來了工作隊，說是工廠派來幫農(nóng)村搞“兩管五改”的。他們說這口井不衛(wèi)生，雨水、灰塵都能落到井里，人長期飲用這樣的水會得病。沒過幾天，來了一輛吊車和幾輛裝滿一人來粗水泥管的大卡車，將榆木板被換成水泥管，并且在井口上搭了一個遮雨棚。可是打那以后，這口井就不再神奇了，不僅水越來越少，味道也不對，又腥又臭。無奈之下，在距離老井西南不足百米的地方又打了口新井，盡管這口井挖了一百多米深，也采用榆木板做井坳，可是打出來的水還是沒有原先那口井水清冽甘甜，溫潤心靈。后來村里安了自來水，兩口土井被坉死了。飲水雖然衛(wèi)生了，可是得病的人卻越來越多......
在距老井以北不足二十米的地方有個石碾子，雖然當(dāng)時村里已經(jīng)有磨米機、磨面機了，可是人們還是習(xí)慣用石碾子磨米、磨面。他們說用石碾子磨出來的米面有韌勁，味道也好。其實這只是一個說辭，用機器磨米磨面得花錢，鄉(xiāng)下人都是勤儉持家的好手，誰愿意有現(xiàn)成的碾子不用而花錢去磨呢！
一進(jìn)臘月，家家戶戶都開始忙碌起來，拉面子，包黏豆包。可別小看了這小小的粘豆包，那可是個技術(shù)活，首先把糜子（大黃米）上碾子脫殼、磨成粉，然后和成面，放在大盆或缸里發(fā)酵。發(fā)酵是最關(guān)鍵的環(huán)節(jié)，發(fā)酵好的黃米面有一股淡淡的酸甜味，而且不沾手，蒸出來的豆包既有黏性又有韌勁。沒發(fā)透的'黃米面有一股生米味，蒸出來的豆包發(fā)死，不筋道，吃到嘴里發(fā)辣。發(fā)過勁兒的黃米面不僅發(fā)酸，而且還有一股臭味，蒸出來的豆包發(fā)糟，沒有韌勁。
每年包豆包都是母親和面，她總是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往里加水，她說面要和的硬點，面發(fā)了以后會自然變稀，面和稀了再往里加生面豆包就不好吃了。發(fā)面一般需要三四天時間，這期間母親開始挑豆，烀豆餡。我家每年都包大蕓豆和紅小豆兩種餡的豆包，我愛吃紅小豆餡的，因為紅小豆餡是甜的，里面加了糖精。烀豆餡要用大鐵鍋，柴火慢慢地烀，豆餡烀好了要燜上幾個小時，然后用木槌搗成泥，再攥成雞蛋黃大小的團，放在蓋簾上，拿到外面凍上。包豆包的時候都是幾家鄰居合作，今天包你家的，明天包我家的，發(fā)面之前就互相通告好了，誰家先發(fā)，誰家后發(fā)，以免沖突。
包凍透以后，就可以上鍋蒸了，母親一鍋一鍋地蒸，蒸熟的豆包再拿到外面凍上，凍透了以后放進(jìn)倉房的大缸里，蓋好蓋，上面壓上重物，防止豬、狗、雞、老鼠等禍害。蒸熟了再凍上的豆包能保存很長時間，即使過完年外邊開化了，缸里的豆包也不化。開始我并不懂為什么要把凍好的豆包蒸熟了再凍上，就問母親，母親說生豆包沒有粘性，一開化豆包皮兒就粉了，不好保存。蒸熟的豆包有粘性，不愛化，即便是化了，皮兒也不粉。
那個年代村里家家戶戶都包粘豆包，盡管都是一個碾子磨出來的粉，一口井里的水和的面，可是做出來的味道卻不一樣，一家一個味。這時候，左鄰右舍就會你給我家端一盆，我給你家端一盆的相互品嘗，至于究竟誰家的黏豆包好吃，誰也說不出個名堂來，總之，百家百味，都是家鄉(xiāng)的味道！
日子就是在這不經(jīng)意間一天天過去的。一晃，半個多世紀(jì)過去了，當(dāng)年的小村已發(fā)展演變成集工業(yè)、農(nóng)業(yè)、養(yǎng)殖、外貿(mào)加工、運輸?shù)榷嘣慕?jīng)濟實體，全村六百多戶，幾乎家家都擁有汽車、摩托車，成為當(dāng)?shù)赜忻母辉４濉?/p>
家鄉(xiāng)富了，人富了，可這絲毫沒有影響種田人祖祖輩輩延續(xù)下來的生活和飲食習(xí)慣，每年的臘月，他們依然會包粘豆包，只不過磨面的不再是石碾子，當(dāng)年的石碾子就像歲月里的塵土，被風(fēng)刮的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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