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水井散文
故鄉(xiāng)的舊院子里,有一口老水井,是父親年青時親手建造的,算來已經有四十多年的歷史了。在那些遠去的時光里,老水井無聲無息地供養(yǎng)了我們全家的人。然,對于它的記憶,如今非但沒有模糊,反而越加清晰起來。
老水井坐落在院子的東北角上,井深大約有六米左右,井的臺面上是由幾塊方方正正的大石頭疊砌成的,站在上面提水時,一點也不會讓人感覺到擔驚受怕。記憶中,原先井面上還安置有一架大轆轤。那時候,經?吹礁改附g水的情景。他們要一圈一圈,一圈一圈地把那些繩子纏滿轆轤后,才能把一桶井水絞上地面來。那些一幕幕的井水回憶,仿佛不僅僅是水,而是漫長的人生了。
井的周圍種有幾顆大杏樹,是我的曾祖母栽種的。它們長得枝繁葉茂,生機蓬勃;蛟S是沾了老水井的光了吧,有充足的水源來做補給,它們才不顧一切的生長。每逢夏季來臨,一顆顆紅杏極像一盞盞小紅燈籠似的,它們掛滿了枝頭,給荒蕪沉寂的老宅院,又一次增添了幾分堅韌的生命活力。
打我記事起,井邊就成了一個的危險區(qū)域,爺爺奶奶從來不讓我和弟弟往井的方向走一步,誰若不聽,待他們告訴父母后,那可是要遭遇木棒的“懲罰”的。童年里,真是吃到了不少的“記性干糧”。那時就只有一個夢想,多么希望自己快些長大,去超越這個安全的“禁區(qū)”。
我十一歲的時候,父親開始外出做貨運工作,關于井那邊的制約也漸漸消失了。加之母親獨自一人操持家中的里外鎖事,面對上有老,下有小的大家庭。她一個人怎么能忙得過來呢,于是,我和弟弟經常要去搭一把手。從那時候開始,我們就成了家中的半份勞力。
記得,每逢初一、十五,母親總要燒香祭拜神靈。除了觀世音菩薩、太山老君、天地、灶神、孔夫子之外,她還要專門在井口燒香叩拜。我問母親,這井里有什么?是哪路神仙分管,母親總會把我叫到一邊小聲地說,井啊,他是歸井龍王分管。很有靈性,人們要靠他吃水,所以必須要虔誠一些,要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當時讓我總有一種不敢高聲語,恐驚井下神的感覺。慢慢長大,我才曉得這所謂的靈性,都是有源頭的,它不是我母親一個人的信仰,而是我們華夏子子孫孫共有的傳統(tǒng)文化。
父親去外地出車,我就經常陪著母親到井邊打水。井架上的轆轤,不知何時已銹跡斑駁,也不知是在何時被父親拆除的,以至后來的取水就演變成了用繩索拔水了。
母親拔水時,我便坐在井口仔細觀看。拔水可是個技術活兒,母親把大鐵桶用繩子栓緊,放進井里后,她總要左搖一下,右搖一下,水桶便在水里輕輕地擺動。待桶口吃進了一些水時,母親便提起一米左右的高度,然后猛地一放,水桶“撲通”一聲,便水花四濺,淹沒在井的深處。母親再一把一把,把水桶拽上來。見母親很是吃力,我便站在繩子末端抓住繩子,使勁地往后退,雙手拽得緊緊的,深怕一松手,把我們連人帶桶反拽進井里去。那時候,是有興奮也有擔憂的。
母親是個很要強的人,她認準的事,誰也無法去反駁。記得,只要一打水,她非要一桶一桶把家里的大水缸倒?jié)M了才可罷休。在我看來:吃多少,打多少才是最好的辦法,可是母親不這樣認為,她認為打滿了水缸,就是一勞永逸的事情,好幾天都不用去為吃水操心勞神了。
小時候,我不曉得母親這種要強的精神有什么用途,我甚至討厭這拔水給我?guī)淼募灏竞屯纯。長大之后我才明白了,這種精神原來是我們全家人從黑暗走向光明;從貧窮走向富有的根基所在啊。
母親一個讀書不多的人,她拼盡全力把我與弟弟送進了學校求學,從小學到中學;從農村到城市;從這所城市到那所城市......我所讀過的學校,弟弟所讀過的學校,都留下了她勞累奔波的身影。她始終堅持著自己認定的目標,用她執(zhí)著的精神,把我們供養(yǎng)成人。讓我們有了穩(wěn)定的工作,成為了一個城里人。我不知道她是否認為自己是成功的,但在我看來,她是成功的,并且她是一個非常偉大母親......
父親做客運工作后,母親也會偶爾出去做售票員。家里拔水的任務就落在了我的身上,因為只有一個理由——我是長子。圣經里講:“長子是上帝賜于的,是來這個世界承受某種責任的。”是的,我雖是無神論者,但為了給父母分擔一點勞累,我并不會去抱怨什么。童年里,與其他的孩子相比,我感覺自己還是輕松許多的。有些孩子他們的父母沒文化、沒技術,他們只能種田做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村人。十多歲的孩子每天還要拿著大砸刀給牲口砸草、喂料,我這又算什么呢?
那個年代的農村,并不是誰家都有水井,在沒有安裝自來水之前,大部分人都是在吃村子池塘里的水來延續(xù)生活。是父親的遠見和勤勞,才使得我們兄弟兩人比別的孩子少受了一些苦,而多了一些幸福。
當初,我去井口打水時,要花好些時間才能把水提上來。有時候,還會發(fā)生一些糟糕的事情。比如,系桶的繩子松了,水桶便掉在了井水里。深怕父母下班回來責備我,那懸著的心,空空的,仿佛在等待著一個判決。父母回來了,母親從家里的后墻壁上拿下一個鐵家伙,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它——鐵錨。它是專門用來打撈水桶的。上邊系有幾根紅布條。母親說,它非常有靈性,只要一下井便能抓住鐵桶,并把桶鉤上來。事實證明還真不是母親夸口,母親把鐵錨放進水里,來回提幾下,果然把鐵桶抓住了。我始終認為這是一件很神秘的事情,是有魔幻色彩的。比起河里釣魚可是要難的多了,因為魚會咬鉤,是有前兆的,這錨又沒眼睛,怎么抓得這么準呢,我不得不驚嘆母親的智慧,這些智慧是我永遠也學習不完的。
每年的雨季來臨時,父親總要誤一天的工時,喊來他的朋友清理井下的淤泥。幼小的我,雖然看不懂,心中卻充滿了好奇?粗麄円煌耙煌暗厍逋谟倌,我便產生了下去看一看的想法。
父親的`朋友把我用繩子拴得緊緊的,一段一段地放了下去。井下的空間很寬敞,和我腦海里的圖像差異是很大的。本以為它會和井筒一樣是直的,或者只比井筒寬一點,哪知比井筒、井口要出寬好幾倍了。我站在井底,向天空望去,我的視線馬上局限起來,以至于“井底之蛙”這個成語,牢牢地印在了心里。四個簡單的字,卻一直指導著我的人生之路。在許多事情上我再不會去單一的想象,而是擴大幾個角度去學著思考。
挖完泥,父親與他的朋友不換衣服,就那樣渾身帶著泥,簡單洗一下臉,洗一下手,便開始吃飯。母親做得幾個家常菜出鍋了,便喊我上菜。母親不知道,我特別喜歡去做這件事。因為那個缺衣少食的年代,能吃到炒菜,是要等到過年、過節(jié)才會有的。為此,在端菜的間隙里,我總會在打開門簾時,那一瞬間的時間差里,偷偷地抓上一點放進嘴里。那些菜雖然很燙,但我用嘴左右倒飭一下,很快就囫圇咽了下去了。最后,母親還是看見了,她便呵斥我,不許偷吃。竟管我嘴角上留下了證據(jù),可我還是死活不會去承認這件事是我干的,這一點執(zhí)拗的性格,到像是我的母親了。
夏天,雨季來了。霹靂啪啦的大雨澆灌了我們的整個院子。我便跑進雨中打開井口旁邊的水篦子,一瞬間啊,那些洪水像一頭猛獸似的,“唰唰唰”地跑進了深井里。一個小時下來,水井被注進了新鮮的“血液”,——它瀑漲了。我又馬上去關上水篦子。
雨停了,父母下班了,我倒像個立了功的大功臣。立馬跑上前去,邀功行賞。母親給我和弟弟一人發(fā)了一包大紅棗,我拿著棗子,站在原地傻傻地笑,我從沒吃過有包裝的大紅棗,就那樣一直拿在手里,端詳著,端詳著......
快吃吧,還有呢。聽到母親喊話,我們才一口一口地吃起來。如今回想起來,那遠去的貧窮,確實是人生當中莫不多余的,最深切感受啊。
落其實者思起樹,飲其流者懷其源。是的,這奉獻一生的老水井,多么像我的父母啊!默默無聞,無私輸出。我怎能忘記他們的好呢!雖然我早已遠離了農村,雖然水井已經年久失修,面目全非,可它依然靜臥墻角,以不離不棄的姿態(tài),隨時笑臉恭候著我的光臨。〔还芙】颠是疾病、貧窮還是富裕,都在一如既往地接納著我。
老水井,將成為我們這一代人對逝去事物的一份深深地牽掛,也將成為我們這一代人思念故鄉(xiāng)的一份獨特的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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