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面饃散文

　　經(jīng)年往事如老酒，芳香四溢暖心間。我是七零后，吃著雜面饃長大，一直到讀大學。那個時候，只有逢年過節(jié)或家里來了重要客人時，才偶爾吃上一個白面饃，小心翼翼地把白面饃攥在手心，貪婪地咀嚼品嘗著，生怕掉地下一個星星般大小的饃粒。

　　記得有次，家里來了客人，母親用半葫蘆瓢麥子換回來幾個白面饅頭，眼里透著無奈，寶貝似地放在里屋盛地瓜干的條編糧囤上，準備用來招待客人。當時我饞在心頭，動了心思，寸步不離跟在娘身后，眼巴巴瞅著，期盼娘能念及我肚里有“饞蟲”，賞我一個，哪怕是半個饅頭。

　　哼，是擔心饅頭少，不夠客人吃？還是壓根就沒想給我個饅頭？那次，非但不給，娘還轉(zhuǎn)身小聲呵斥我：“唉，你這孩子，能不能懂點事？客人走了，剩下的饅頭都歸你，還不行？”

　　“嗨，別騙人了！這幾個饅頭，還能剩下？不行！”我快手搶了一個饅頭，扭身疾跑。母親唯恐客人笑話，慢步出了大門，才緊追過來，當時以為饅頭到手，就萬事大吉了，便蹲在大門口的槐樹下，正要解饞。這時，趕來的娘不由分說，硬生生奪下我攥在手里的饅頭。至今說起這事，母親還“唉聲嘆氣”，淚眼哽咽：“唉，那個年代苦��！竟為了一個饅頭……”

　　見母親傷情，我趕緊樂呵著說：“嗨，那時兒子頑劣，年幼不懂事，多虧了母親要回了那個白面饅頭，讓我明白了家貧無奈的尷尬。那次，母親還說過，要饞呀！好好讀書上大學，吃了國糧，就能天天吃饅頭。哈哈，母親的話我記在了心頭……”

　　讀初中住校那年，班里大多數(shù)學生家里窮，早飯是清澈能見底的玉米粥，一人手里攥個黑窩窩頭。當看到富人家的孩子晃著白面饅頭炫耀時，我們幾個一起吃飯的農(nóng)家孩子，總會集體發(fā)聲，硬是把雜面饃“吧嗒吧嗒”嚼得賊香，把玉米粥“哧溜哧溜”喝得有滋有味，香里透著甜。

　　那時，每周六下午過星期，我們同村或鄰村同學會結(jié)伙成隊，一路歡笑跑回家。周天下午，用網(wǎng)兜帶上母親給備好，夠一個周的雜面饃和一罐頭瓶子咸菜，按照約好的時間，聚一起步行去鎮(zhèn)上的學校。

　　那是，只要不是雨雪惡劣天氣，每個早上都要出早操。這個空間里，同宿舍的同學間，自由結(jié)合選出一個人負責收集出早操同學的干糧，送到學�；锓俊Ｒ驗橥瑢W間絕大多數(shù)吃的都是雜面饃，為了便于確認，一般都要在熘饃的網(wǎng)兜上系個熟知的標記。

　　記得有一次早飯時，負責熘饃的同學不但拿回了我們的干糧，還出乎意料捎回兩個白面饅頭，“呀！這？”大眼瞪小眼的一片驚奇里，那個同學四周望望，手壓嘴唇“吁”一聲，示意不要出聲說話，并迅速將兩個白面饅頭掰成八瓣，帶頭一口塞進嘴里，咀嚼幾下吞進肚。饞蟲作怪，管它三七二十一，吃吧！我們幾個相視一笑，齊刷刷張大了饞嘴巴。

　　“誰拿我的饃了？讓我餓肚子！”不大會，那個經(jīng)常炫耀白面饅頭的同學，抹著淚找不到了自己的白面饃！

　　饅頭進肚，哪能吐出來！嘴饞的小張笑嘻嘻，一副樂善好施的.摸樣，送過去一個雜面饃，好生勸說一番，感激的那個愛炫耀的同學，嘴里道著謝離開了……

　　后來，考上大學，每個月有三十五元錢和三十斤白面饃票供應(yīng)，終于天天吃上了白面饃。那時，一斤饃票供應(yīng)五個饃，男生飯量大，一月下來總有幾天捉襟見肘的尷尬日子，好在班里女生多，飯量小，多出來的饃票都會貢獻出來，送給心儀或要好的同學。嘿嘿，那四年，沒少得了實惠，為了填飽肚子，用了人家女同學的饃票，至今想來，還心存感恩，念念不忘哩。

　　那是一九九二年，我讀大二時，父親外出打工，在田地間勞作時，母親暈倒了，多虧鄰家嫂子發(fā)現(xiàn)及時，一邊想辦法通知已婚的大姐，一邊和堂哥一起把母親送進了縣城的一家醫(yī)院。

　　得知母親患病住進了院，我當天請了假，連夜趕回老家。母親患的是糖尿病，陪母親住院期間，看她瘦弱的模樣，做兒子的我心疼無助，淚光閃爍。

　　母親病愈出院時，醫(yī)生再三叮囑說，除了每天按時服藥，在飲食方面，雜面被譽為天然的營養(yǎng)食品，主食以玉米、黃豆、高粱、地瓜干等雜糧為主，這對高血壓，高血脂及糖尿病患者有很好的保健作用，是三高人群理想的保健食品。蔬菜多吃洋蔥、甘藍、西紅柿、苦瓜等。

　　出院后，母親按照醫(yī)生叮囑，不敢對含糖分多的水果、食品動一絲念想，肉也不敢多吃，一日三餐都是親自蒸的雜面饃。除了家里有現(xiàn)成的玉米、大豆外，父親從鄉(xiāng)鎮(zhèn)的集市上買來足夠吃半年的紅高粱。

　　雜面饃伴著降糖藥物，母親一吃就是整二十多年。期間，我畢業(yè)留在外地一個三線城市工作、安家、娶妻生子，平凡平淡的日子，平平安安、幸福祥和地走過一天天。母親依然在家打理著三畝責任田，父親每年繼續(xù)外出打工，只是在秋收和年關(guān)才回來。每年大姐都會帶母親去醫(yī)院復(fù)查，母親的身體并無大恙。

　　三年前，大姐打來電話，說是母親又暈倒了。由于我出發(fā)在外，得知消息，妻子當天趕回老家，接回母親住進了她所工作的醫(yī)院，辦理好住院手續(xù)，母親自言自語說：“天天吃藥沒間隔，一直吃的是雜面饃，喝的是五谷雜糧做的稀飯，這？難道是？”

　　原來，那段時間，有親戚來家看望父母，拿來了蜜糖桔、葡萄、櫻桃等水果，以及面包、綠豆糕等食品。水果不能長時間放置，父親一個人吃不完，眼看就要腐爛毀掉，過慣苦日子的母親，看在眼里疼在心頭，沒記著口，兩天時間里吃了大量的水果，還把我捎回家的小米和紅棗，天天熬成稀飯喝……

　　經(jīng)過幾天治療，調(diào)整了飲食，母親很快康復(fù)出院了。

　　流水年華匆匆過，不經(jīng)意間，已是不惑之年，父母也年歲大了。曾多少次催促父母，搬進我工作的城市和我一起居住，每次提起，父親說：“不習慣城里人對門不相識的冷漠。”母親說：“老家、老屋、老鄰居，是她割舍不掉、最美好的生活�！�

　　母親的愛，含蓄如花兒靜開，輕緩溫柔滋潤心田，走過千山萬水、天涯海角，也永遠走不出母親悠長的牽掛。兒行千里母擔憂，這幾年隨著年齡的增長，我的身體開始出現(xiàn)營養(yǎng)過剩，血壓、血糖已經(jīng)超標，在母親的說道下，我開始忌口，和母親一起吃上了五谷雜糧做成的雜面饃。

　　每個周末回到家，年事已高的母親，擼起袖子和面蒸饃，看她老人家樂呵呵，勁頭十足不服老的摸樣，好像年輕了許多，那剛出鍋的雜面饃，還是地道的經(jīng)年老味，飽含情，透著愛，飄著香，細嚼，慢咽，回味無窮，是人間最美的味道。

　　每次回到老家，都不會空手而歸。其樂融融吃過飯，嘮會家長里短的話，臨回時，母親總會準備好十幾個雜面饃，讓我?guī)Щ丶页浴Ｅ紶�，母親還會開玩笑似地逗我說：“嘿嘿，咱這就是天生的窮苦命，偏讓得上個‘富貴病’，是不是前世享了太多福，今世人間清清腸。以前家窮沒辦法，粗茶淡飯吃得香。看看現(xiàn)在，幸福的日子多得過，偏不讓咱口福享，只準入嘴雜面饃�！�

　　哈哈，呵呵……

　　母親笑，笑得滿臉盛開花朵樣。

　　我也笑，忘不了母親的雜面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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