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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街角,那小攤,那老人散文
新買的淺口單鞋只上腳第三天，便大得邁不開腳了，走起路來一扭一擰，實在費勁。算了，今天務(wù)必找個鞋攤修理一下。
路遇一熟識，恰好坐在一家修鞋店門口，說讓我進店去。我擺擺手：“還是去支持一下街角老頭的生意吧。”
鞋攤就在前面不足百米，拐過彎就是。這是一家超市的拐角處，一棵大柳樹下面。
修鞋的老頭今天不在，換了個老婦。我脫掉鞋講明了意圖，便坐在小凳子上耐心等待。至少需要三道工序：把壞鞋跟換掉；給鞋底粘上一層底子；加個繞腳脖的鞋帶。
先是換鞋跟。這是一件相對容易的活計。老婦熟練地鋪好牛仔布的墊子，拿了錘子和鉗子準(zhǔn)備開始了�？烧l知我這雙鞋的構(gòu)造實在有點堅實。她先用鉗子夾住釘帽，想拔出釘子，可是，釘子似乎紋絲不動。又拿出錘子一下一下地敲，敲了幾下，可能是感覺到釘子有些松動了，便拿出鉗子用力往出拽。眼見得她使出了渾身氣力，卻還是無濟于事。于是，她又拿出錘子敲。邊敲嘴里便自言自語地說著什么，我估計是說這雙鞋不好弄，便笑著回了一句：“你的力氣太小了，呵呵。”看她敲呀拽呀地反復(fù)幾次，不知幾個回合后，才把左腳后跟的釘子拔了出來。
第一只出來了，第二只只要如法炮制，應(yīng)該是相對容易些。我不由松了口氣，把右鞋遞了過去�？烧l知，右鞋卻更為頑固，無論鉗子拔、錘子敲，用力拽，可未見得有半分松動。她又把鞋子轉(zhuǎn)了幾個方向，卻毫無進展。眼看著把固定釘子的小鋼管都拔出來好大一截了，釘子還是無法從鋼管里弄出來。老婦的頭上開始冒汗了。我于心不忍，想幫助她，可是我更無從下手。我開始想對策了：如果真的今天拔不出來，我怎么將就著穿回去？那一刻，我甚至萬念俱灰：本來鞋子就大，現(xiàn)在再加上鐵釘摩擦地面的聲響，我不就成了街頭的另類了嗎？
幸而正想著，那顆釘子被拔了出來，雖然鞋子細細的后跟黑漆有點擦破了，可終歸是出來了。
接著，她開始找替換的鞋跟。她彎下腰在小推車里面撥拉著，不時拿出一個鞋跟比劃著。也許這雙鞋的制作真的是不合規(guī)則吧，我看她拿出了四五個都不太合適。最后，湊合的那個稍有點大。
我想給鞋子加上一個繞腳脖的鞋帶，以解決鞋子不跟腳的.問題�？墒撬榱怂械目诖矝]找到。說是老頭子不知放哪兒了，亦或是他拿走了。我問：“那他去哪兒了？”她說是趕集去了，趕集人多，掙得相對能多一些。
在她的絮絮叨叨中，我漸漸了解了她的一些情況：她是四川人，來靈寶十多年了，靠補鞋為生。有三個孩子，最小的兒子就在靈寶上高中。她的攤位本來在道南那邊，只因為最近道南那邊人少，生意不大好，她便搬了回來，和老頭一起在步行街這邊。遇到有集市的時候，老頭四處趕集，她就守著這個攤位。
說話間，對面小區(qū)里出來了一個中年婦女，搬個凳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坐在柳樹下乘涼。走了之后先后又來了一個小伙子和兩個美女，我以為是補鞋的，可他們坐了一會起身走了。原來是走路累了，借個凳子歇歇腳。
這時，我仔細看看了她的鞋攤：很簡單的一個柜子式的小推車，一個鐵架，幾個凳子，兩雙棉拖鞋，都很破舊。尤其是那幾個凳子，五花八門的。一個像是愛迪生做的那種最古老的，一個是寬面的竹凳，可是掉了一竹片，成了破洞；還有兩個三條腿的圓凳，一只凳面完全壞掉了，用不規(guī)則的木板代替，很顯然年代久遠了，邊已經(jīng)磨得很光滑；唯一一個好點的圓凳子，凳面也是傷痕累累。這就是她的全部家當(dāng)，卻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黑、臟、舊。
她很瘦，中等身材，臉被曬成了古銅色，粗糙的雙手，穿一件酒紅色的夾克上衣，披的是這個行當(dāng)人經(jīng)常用的軍綠色的布裙，墊的牛仔布上銹跡斑斑，刀子劃出的痕跡隨處可見。
看到我一直找話題說，她便不設(shè)防地談到了家庭。我問他：“你一年回去一次？”她說，平常是，去年可就回了三次。一次是過年，一次是她老娘病重，還有一次是自己家有事。就這兩次把她們一年攢的錢花的差不多了。她說老頭在家是老大，雖然還有三個兄弟姐妹，可是家里有事都是找她們。本來掙得就不多，這一來二去的，根本就攢不到錢。
她還說，當(dāng)初找老頭時，因為婆家經(jīng)濟條件不好，家里不愿意�？墒撬拖嘀辛怂娜耍豪蠈�，干活不惜力，對她也好。就包括上次老娘生病，他忙前忙后，盡孝送終，瘦了好一圈。雖然和他的生活很辛苦，可是她認了。
我見過她老頭，禿頂，矮胖的個子，同樣黑黝黝的皮膚。
輪到粘鞋底了。她拿出一塊皮子四處比劃，想找一種最合理的、最省原料的方法。最后粘好的鞋底有點不規(guī)整。可是我沒有怪她，我知道她的不容易。
補完鞋問問價錢，30元。我沒有搞價，付了錢就走。
次日經(jīng)過鞋攤，看到老頭老婦坐在街角的鞋攤上，因為當(dāng)時沒有生意，他們有說有笑。因了笑，他們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可是，仿佛每一條皺紋里，都暗藏著深深的幸福。
讀過許多文章，每看到描寫社會底層人群的幸福時，我總是對那些“分吃一塊熱紅薯”“懷里揣著一個熱包子”之類的情節(jié)嗤之以鼻，很不以為然。當(dāng)社會上俊男靚女的情話打動不了我們時，作家們就會杜撰一些類似的故事來賺取人們的眼淚。可是今天，我信了。修鞋的老婦老頭，他們，同樣也有幸福，就在同修一雙鞋時，就在共同享用一棵柳樹的陰涼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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