廝守散文
廝守，兩個字，是纏綿，是相伴，是夕陽泊在天宇的靜謐，是星宿停在暗夜的璀璨，更是鍋碗瓢盆的磕磕絆絆、不離不棄。
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說的就是廝守，廝守到老。
世間最偉大的愛情，是經(jīng)得起廝守的。
豪言壯語、海誓山盟，那都是說給年輕和美聽的，都帶著年輕的沖動，還有沒經(jīng)歷過的幼稚。
張愛玲的愛情，經(jīng)不起廝守，所以如風(fēng)、如煙，也如霧，總歸沒能經(jīng)得住時間的沖淡。廝守久了，一切都舊了，她如花的容貌舊了，她原先的溫柔舊了，就連她的氣息也舊了。吹過她的風(fēng)再吹過他時，再也沒了原先的生動；經(jīng)過她的空氣再經(jīng)過他時，再也沒有了原先的溫度。
他記住的，是她的原先。她沒變，變了的是他的感覺。
蕭紅的愛情，也經(jīng)不起廝守。蕭軍當(dāng)初從閣樓救她的勇敢呢？蕭軍當(dāng)初牽著她的手狂奔的熱烈呢？就連那一句深情的話：遠(yuǎn)處的河流唱歌了，近處的樹綠了，姑娘，春到了，都涼了。這樣的春太短了，短得都沒來得及看看樹綠的樣子，聽聽河唱歌的聲音，就過去了，過去了。
我有一個文友，采茶、治茶，也經(jīng)銷茶，其余時間，寫字，養(yǎng)花，跋山涉水，浪跡天涯，而，每每出游，都有一男士陪伴。文友，婀娜小巧；男士，粗狂野性。二人常著情侶裝，背旅行包，隨流云游走。那種漂浮在生活之上的格局，很是令人生羨�？傆X，他們一直會相伴走完山山水水，也會走盡生命的歷程，可，文友突然得病，得了一種免疫缺陷的病，男的離他而去。
看來，再轟轟烈烈的愛情，也會敗下來。不廝守了，那是愛得不夠，或者，愛得自私。
愛情的路上，只有經(jīng)得起誘惑、受得住變故、耐得住寂寞，才會廝守到老。到老，不易，不是誰和誰都能廝守到老的。
我去野外徒步，曾見一古橋。古橋，上了歲數(shù)，上面落滿時間的塵垢，堆滿滄桑的積淀，像一位彎腰駝背的老人。下面是河，河水細(xì)細(xì)一股，幾近絕跡。鳥從河上飛過，風(fēng)從河上飛過，樹葉從河上飛過，唯有橋，不慕不羨，不離不棄，默默守候，靜靜陪伴。
那是河的幸福。
一眼望過去，平淡。然而，恰是那平淡，讓人迷戀。
想來，驚濤駭浪的愛情總歸長久不了，倒是那尋常人家、平凡之人的愛情，則可細(xì)水長流，波瀾不驚處見漣漪，見妖嬈，也見蒸騰起的絲絲暖意。
外婆和外公，生在鄉(xiāng)下，長在鄉(xiāng)下，也不識幾個字，也不懂風(fēng)花雪月，也沒說過一句甜言蜜語。在柴米油鹽里生兒育女，在磕磕絆絆里盤算日月，以前，總覺，那是日復(fù)一日的重復(fù)，那是后一天是前一天的翻版，總覺，太過平淡的日子，就是白開水，淡而無色，寡而無味。就想，我才不要過那樣的生活，可現(xiàn)在忽而地就羨慕起來，就想要那種日子，就想過那種生活，越老越羨慕，越老越想要。
說白了，人歸根到底，都渴望一種回歸：平淡、自然、安靜以及更靠近心的感覺。
不問世俗，不營人情，就那樣沐著夕陽，讀著書，寫著字，出去走走，隨便看看，互依互靠，相扶相攜，廝守到老，破浪不驚，一直到老，這也是一種幸福，一種與世無爭的幸福，一種禪透了的幸福。
高更禪透了。
他選擇廝守到老的不是繁華與奢侈，不是安寧與富足，而是孤獨與苦寒、冷寂與貧窮。大溪地，荒涼、偏僻、原始，那里住著的是一個原始的部落、一群原始人，他們有著豐富的黑色、碩健的'肌肉、簡單的語言，有一種粗獷的原始的野性，以及接近自然的本能。他們行走，赤腳，像悄無聲息的幽靈；她們說話，音大，像深山老林里的回音。
高跟喜歡，不顧一切地喜歡，他愛這里，原始的氣息滋養(yǎng)著他，野性的味道給了他快感，也給了他靈感，畫家的生命是靠靈感支撐。他娶了一個十三歲的當(dāng)?shù)嘏幼銎拮�，他畫她：厚厚的唇、豐滿的身、古銅色的皮膚、綠的眼睛、艷的衣服�？催@些畫，真的，沒有一點色情，有的只是純粹和干凈、美和藝術(shù)。
高跟，選擇大溪地廝守到老，肯為藝術(shù)拋棄現(xiàn)有的一切，他這樣做，覺得值，那就值。常人是不會的，所以，我們只是常人。選擇與煙火廝守到老，我們覺得高興，就好。
人到了一定的禪境，是會有一些常人不能理解的舉動。弘一法師也是這樣，拋下北京的豪華住宅、安逸生活，名聲、利益都統(tǒng)統(tǒng)拋下。他厭倦了紅塵，厭倦了世故，去深山、種地、喝茶、參禪、念經(jīng)、寫字，穿粗布衣裳，吃素食簡糧，過一種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的生活。
弘一法師，選擇與深山廝守、與佛經(jīng)到老，他覺那是絕美生活，就是絕美生活了。作為局外人，我們的不解和否定，于他又有何干？
高跟、弘一法師，選擇與什么廝守，是有主動權(quán)的。張愛玲、蕭紅倒是想選擇與愛情廝守到老，哪個女人不想？可這由不得她們，最終跟她們廝守到老的是文字。在沒有愛情時，她們唯一能抱著取暖的就是文字。
如果連文字也沒有了呢？想來，真是凄涼。
世間最不忍的就是繁華之后的凄涼。女人，你再怎樣的絕代風(fēng)華，再怎樣的才氣逼人，即使是天，總歸不會始終艷陽高照。當(dāng)天暗下來的時候，那顆暗夜里的星，廝守到老的就只有黑，無邊無沿的黑。
在人的生命歷程中，明明廝守著，廝守著，就走丟了�！安磺笸晖律�，單求同年同月死�！蹦窃竿b不可及，遙不可及�。≡僭鯓永p綿的愛情，到最后都會剩下孤零零一人。能廝守到老，那已經(jīng)是修仙成佛了。
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是愛情的最高境界，也是女人一生的追求。
趁現(xiàn)在還能相守，趁這兩個字還動著，當(dāng)惜！當(dāng)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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