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歡山茶花的女人散文

　　一場(chǎng)暖風(fēng)，凍云化開，大地陽氣回升，山坎里的花事動(dòng)了。女人早上起來擔(dān)水，甜甜的花香就圍著她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她知道勤快的山茶花開了。女人不大喜歡山茶花，沒看見年年茶花一放，男人就卷起鋪蓋出遠(yuǎn)門嗎？家里噴香的炊煙和暖暖的熱被窩拴不住他，山外的世界，一定花狐貍精樣迷人。女人想，眼淚就像茶花凝露似地掛在腮邊了。

　　男人背著一身陽光穿過濃濃的花香走出了大山，哐當(dāng)哐當(dāng)?shù)幕疖嚢阉�又搖入山里那個(gè)比夢(mèng)還美的家。醒來嚼一把薯干下車，城市到了。路比曬谷坪還寬，人擠人的卻沒有一絲笑意，人心離得很遠(yuǎn)。他感到很冷漠很空曠的孤獨(dú)。山里人看不懂城里的樓為啥要蓋那么高，城里的'人為什么有腳不走路，屁股冒著煙卻擠擠搡搡地比走路還慢。人們都往城里擠，包括自己，怕總有一天會(huì)把樓擠垮。

　　憑著一身好力氣，山里漢子高高地掄起十八磅鐵錘，砸的卻是一幢漂亮的樓房，把他的心都砸痛了。造孽呀，出門干的第一件好事就是砸屋，糟蹋好東西要遭天報(bào)應(yīng)的。男人痛苦地砸著，想著，進(jìn)行著艱難的思維裂變歷程。當(dāng)一幢嶄新、更為豪華的高樓拔地而起矗立在眼前，漢子的帶泥腥氣的觀念也隨之更新了。

　　雨水從四月的額頭垂下來，守家的女人掮著犁耙準(zhǔn)備梳理田畝和心思了。趕著慢騰騰的水牛，扶著跟土地一樣古老的犁耙，把春天、白云和星星全部翻進(jìn)了泥土里。晚上，月光潑不熄女人的思念，隔著雨水的門簾，目光剪開層層山林，凝望山外遙遠(yuǎn)的他，一枝白梨花冰冷了多少夢(mèng)境。

　　五月枕著新麥香香的鼾聲來到了，女人踏著記憶中的往事采集片片箬葉。麥粉磨得比陽光的顆粒還細(xì)，燒起旺旺大火，做一籠男人最喜歡吃的新麥箬葉粑，等他回來。哪曉得月亮望圓又窺缺，男人硬不是歸屋。

　　八月打一倉糯谷烤幾缸米酒，女人把她的三分癡情七分牽掛作酒引，把酒釀得美美的，心念叨著男人快點(diǎn)回來，品嘗她的好酒，一定讓他醉成癡漢一樣。然而秋風(fēng)乍起，夜露生涼，眼睛望穿了就是不見男人歸來。男人是不是被城里的花狐貍精勾住魂了，忘記了山里這個(gè)家？總不見捎個(gè)信兒來，讓女人好想好想。

　　臘月，年味越來越稠，男人終于頂著第一場(chǎng)大雪回來了。女人把男人攬?jiān)趹牙�，冰雪在灼熱的情感中頃刻間融化。女人最喜愛雪花，因?yàn)檠┗ㄒ晃�，男人就變戲法似地滑到了她的�?mèng)的邊緣，她有點(diǎn)分不清這是真還是幻？

　　男人帶給女人多少東西呀，花花哨哨的服裝和奇奇怪怪的見聞，新鮮得令她萬分驚喜。男人說，把超短裙穿上，把長(zhǎng)統(tǒng)襪套上，城里女人就是這么打扮的。女人在鏡子前一件件地比試，臉臊得像吃了酒一樣酡紅。其實(shí)男人覺得女人就是一缸好酒，他一回來就醉倒在家門口。

　　開春了，山茶花又香了起來，男人迫不及待地啟程。跟我出門吧，男人說。家怎么辦？田土誰來種？女人穿上了城里人的新裙服，卻脫不下山里人的舊腦筋。咱們?cè)谝黄鸩攀羌已�！男人開導(dǎo)她。女人撫摸著男人山一樣厚實(shí)的胸脯，心里卻在撫摩著這個(gè)她苦苦支撐起來的家。那被她踩彎的田塍，那被她的手磨亮了的鋤把，還有那可愛的小娃崽，女人再狠心也割舍不了自己與家園與土地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出山的小路扯痛了她的情思，男人像鳥一樣放飛出去了，女人卻留下來，把大堆的日子和一腔癡戀，交給了大山皺褶中的一個(gè)巢。

　　于是，出門的男人想女人叫想家；

　　于是，守家的女人想男人也叫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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