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一座城市散文

　　離開一座城市，我來到這一方小小的城，遠(yuǎn)山近水就是我的整個世界。對了，還有容我寓身的一椽舊屋。這是江南人家常見的臨水而筑的宅子，簡約而不失雅致，打開窗子就能聽到槳聲。

　　這里顯得很干凈，我是說，耳根清凈，因為此刻我是孤獨(dú)的。孤獨(dú)的人沒有人在意，耳邊也就沒有了嘮嘮絮語。多數(shù)時候這是很好的，除非不小心看到一些東西，打亂我已經(jīng)排列好的記憶，讓我想起一些事，一些人。

　　江樓的那家茶館是我喜歡去的，通常整個早上都會泡在那里。清早時分還沒有幾個人，這時候的茶水點心是最好的，你只有在不緩不忙中才能全心投入自己要做的事。臨窗的位置永遠(yuǎn)為早起的人留著，就像你心中最好的位置永遠(yuǎn)為最早闖入你心中的人留著。遲來者如我，只能旁觀，至于窗外發(fā)生了些什么，我不可能會第一個知道，因而錯過了很多訊息。所以后來我學(xué)會了搶先，甚至預(yù)定，而其實，也不過如此。

　　我從來不是個附會風(fēng)雅的人，更不會自詡為才子，故而等到人漸漸多起來，這些文人墨客門相互爭文斗詩、評花論艷的時候，只好選擇回避。下樓的轉(zhuǎn)身瞬間，我看到我的位置被人占去。原來臨窗的位置并不一定只為早起的人留著，有時也看你能不能趕上對的時間。而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一點。

　　想喝酒的時候我會來到巷子盡頭處的一家小酒館，同樣，為了圖個清靜。老板娘的廚藝頗佳，地道的川渝口味。雖然我喜歡簡單一點的生活，但在飲食上并不崇尚清淡，因而之前也有一幫“酒肉朋友”，比起一些謙謙君子，我更欣賞他們的坦誠。老板娘有一對小兒女，算是我在這里唯一的'朋友吧。我從來沒有見過她的丈夫，也沒有聽她提起。感情是個很奇妙的東西，它的存在讓這個世界上多了很多有故事的人，然后可能會遇到一兩個喜歡聽故事的人。遺憾的是我不屬于這兩者。

　　閑暇時刻，我習(xí)慣坐于江邊的石階，看一只只慢慢撐出的游舫，船上精心繪刻著圖案，絢麗的色調(diào)為我所不常見到。很長一段時間，我的世界里只有那單調(diào)的黑和白，以及古怪的灰藍(lán)色。這些來自外地的姑娘，衣著錦麗，明眸皓齒，低語淺笑，不經(jīng)意的一瞥，讓人醉了。多美的青春年紀(jì)，幸虧我不是一個多情的人，否則后夜相思，怎能安眠！但我不怕做一個詩人，因為即使把我的全部詩作投進(jìn)水里，也很難泛起誰的一絲漣漪。

　　有風(fēng)的天氣，汀上的蒹葭舞成碧浪，無端讓我想起詩經(jīng)里的那句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成對的水鳥自水面疾掠而過，一圈圈的細(xì)紋，勾起內(nèi)心深處的波瀾。遠(yuǎn)處的山色青黛，樹影婆娑，山下浣衣歸來的女子正沿羊腸小徑迤邐而去，終于消失在花葉叢間。我一向追求的安然生活有錯嗎？為何浮華背后偏偏有那些躁動不安的心靈？

　　當(dāng)夜來臨，對岸燈火通明，燦若星河。酒樓茶肆，霓虹閃爍；東西二街，車水馬龍；棧橋碼頭，船行舟泊。來自賭坊與游樂場的喧囂久不能息。這就是繁華的東都，幾乎承載我全部記憶的城市，與我現(xiàn)在獨(dú)居的小城僅一江之隔。慣看春花秋月，對于所謂貴族生活，我不想流連，當(dāng)然也沒有資本流連。與其做一陣隱形的風(fēng)，在玉宇瓊樓間來回穿梭，染得一身俗氣，不如做一片皎潔的云，雖然遠(yuǎn)離塵世的熱鬧，卻樂得逍遙自在。

　　但最好不要逢上陰雨天，尤其是傍著暮色而來的疏風(fēng)驟雨，因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我容易透過時間，看到我身體里潛藏的落寞。這落寞如同能感應(yīng)到我的存在，躲在這狹小的空間里，眉間心上，無計相回避！

　　美人如花隔云端，似乎一切美好都來自天外，飄渺不定，難以覓其蹤跡。但愛應(yīng)該是真實存在的，何以如此輕薄不堪重負(fù)？愛應(yīng)該是善良的，何以如此決然讓人痛不能安？我把滿腔的愛賦予那些美好錯了嗎？如果是，我只有選擇離開。

　　有一處傷口永不能愈合，所謂恢復(fù)，不過是自欺欺人的麻木。正如這城，需要一個借口，給人一個安心留下的理由。有些事，不能了卻，有的人，無法忘記。如果不能忍受今日的落魄，便證明往昔的決定是一個錯誤，從一開始就是，這比現(xiàn)實要更殘酷。我寧愿相信今夜的月色很美，盡管總有些抹不去的愁云。

　　酒趁哀弦，燈高離席，輝煌的燈火，沒能讓人感到繁華的氣息，反一次次徒增別離的情緒。也許是在這安靜的地方久了，我開始厭惡以往的生活，以及以往的自己。我狂熱地追求著什么，為什么又顯得那么愚拙？時間的增加的確會改變一些東西，比如說日久會生情，但往往我們并不是故事的主角。生活的真諦在于學(xué)會習(xí)慣，習(xí)慣了一切就好。習(xí)慣可以讓人改變，礪平尖銳的棱角。會有一天，我看不見聽不到感覺不到。

　　屈指暗算，此去經(jīng)年。良辰美景無處不有，而那萬種風(fēng)情終成過眼云煙。

　　陌上花開，可以緩緩歸矣。而我，還要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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