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山的風散文

　　有天夜里，聽見那一床的病人又在用很難聽的語言罵著自己的妻子。呻吟一會兒，就鼓足力氣喊幾聲。這是無法治愈的疾病導致的人性的改變，人心里藏掖著的各種情感都將變成怪異的跡象，究竟是不是罵，已經(jīng)不太重要。讓人想起搖滾歌手的歇斯底里一樣。一種特別的心情總會為自己的生活去吶喊，向命運從不低頭。這種情況也許會一直重復，直到時間為一個年輕的生命停止的那一刻。這是悲慘的事情，怎么可以找出好的結(jié)局昵？再是隨了自然也感覺都不符合情理。

　　我無數(shù)次的聽著看著這樣的生活，我是與此直接相關(guān)的參與者，擁有合乎情理的外衣，而實質(zhì)是一個遠遠的旁觀者。我只能傾聽，聽這個世界中所發(fā)生的一切。

　　我已經(jīng)在鳳凰山腳下寄居十年，這么美麗的名字應該有一個很美好的典故或者傳說。而這里除了山腳下的醫(yī)院，是我不得不說的，還有這里四季不息的風，在耳畔就如同以往消失的河流。特別是在深夜，即將入睡的時候總是要與人對話一樣。不管輕柔還是猛烈，在這荒山，總要提起一些深沉的略顯漫長思考，讓人迷亂，感覺一切似是而非。

　　其他的我都已經(jīng)忘記，回憶那些光陰如流的痕跡，也只有終年不止的風。從距我居所最近的山坡刮過，吹過高高大大的老白楊，吹過蒿草重生的茅草坡……

　　三月的時候，這一切還沒有。眼瞅著窗外的陽光追逐著寒雪消融，流年殆盡，只有風獨自寂寞地吹過殘冬即逝的鳳凰山。夜里仿佛一曲古老的塤，悠長，厚重。醫(yī)院的醫(yī)生來了又走，頻繁到來不及為他們送別。這應該是與他們的職業(yè)無關(guān)，可是人都是有理想的。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不存在糾葛，理想不會違背人性，而現(xiàn)實需要背負。所以大多數(shù)人必須活在不自在的表情背后。我們的好多同事因為理想而選擇了離開，他們雖然離去可是職業(yè)依然神圣。

　　邢大夫是我的師傅，過去我們鄰居了七年。我的廚藝就是和他在一起日漸長進的。每天可以近距離探討家常飯菜的技巧。不但學會了各種面食也學會了比如紅燒等基本的手藝。他們家時常夜里蒸一鍋冒著香氣皮開肉綻的土豆，燈光下的土豆好像金黃的黃土高原。飽滿光潤的閃爍著誘人的色彩。就是土豆，要熟透了也會讓人喜歡。他和我一樣，從不抗拒和狡辯。每次見他出去喝酒，總是被人架著胳膊著飛一樣扶回來。動手工作是我們的習慣，只是不會說話。也說不出大家喜歡的話。他應該是我們醫(yī)院上一輩醫(yī)生里面最后離開醫(yī)院的。之前什么也用不著解釋，說走就搬一次家那樣隨意。人的情感就這樣，如去愛一個女人一般。愛的時候可以不計一切代價地心甘情愿掏心挖肺，真要看透了，就沒有必要再為她耗費心血。手起刀落般干凈利落。故而男人都喜歡風雪山神廟里面那淋漓酣暢林教頭，誰不羨慕用這種方式去了斷人生的苦楚。

　　風吹過了春天到了夏，吹長了野草，用成長的理智告訴我生命的定律。運動是世界的本質(zhì)，因此生命才會呈現(xiàn)精彩，也感知著熱烈。該發(fā)生的事必然會有，也沒什么感覺好驚訝。后面的白楊嘩啦啦搖晃著葉子，細細聽過，還是感覺逃不掉醫(yī)院里的記憶，那些聲音應該是附在這里的記錄。自從沒有了婦產(chǎn)科，幾乎也沒有了新生嬰兒的啼哭。以往聽見突然傳來的哭聲，是從低吟一下就到了明快的'跳躍。好像蟬兒從泥土中向夏天歌唱，讓人心情愉快。這兒沉淀最多的還是死亡，有熟悉的和陌生的死亡。有個體的和眾多的死亡。這種寧靜也只有這里具備，也只有生和死的兩個極端會有這么深刻的記憶。少數(shù)的人已經(jīng)看不到我們的作用了，甚至敵視。這是當下較為敏感的一種特殊人際關(guān)系，因此我只能接受被迫的沉默。

　　風從遠處來，有開花的樹，小屋的窗口飄出了梔子花香。它們潔白如玉的花瓣清晨會讓人為一天滿懷希望。夏天來了，鳳凰山腰的喜鵲烏鴉遷往遠離人煙的地方，去尋找一個水草肥美的理想家園。風是多么孤獨！我時常幻想他的寂寞和居無定所的漫漫長夜。

　　我們也搬出醫(yī)院好幾年了，距離遠了，可是這耳畔呼呼的風還是無時無刻地如影隨形。更像某種特殊的語言，從不覺得疲乏，總會孜孜不倦地傾訴，暗示著明天。

　　到第八年的時候，孩子八歲了，聽說我要把伴我八年的植物和木亭子拆除的時候。放下飯碗淚水滿面地祈求我留下亭子。這是他外公為我做的遮風擋雨的木板亭子。我吻著孩子的額頭，沒有勇氣和妻子說話。又想起來爺爺砍了家里的小板凳燒熱炕，我哭了好久板凳的難過。

　　風是多么自由��！他可以不承受輕重嗎？而我們則沒有那么自由。稍有空閑就干這干那的，非弄一攤子事端出來不成。風風雨雨里多少春秋，還那幅德行，壓根就沒有安分守己的心。

　　湊巧一個不在醫(yī)院的日子，我拋開煩惱去了一個農(nóng)場。大片的野花開出了紫色的海洋，涌現(xiàn)著田野的詩意，想讓人歌唱牧歌。也忘記了再次創(chuàng)業(yè)的糾結(jié)。男人在事業(yè)面前永遠是個好色之徒，總有賊心沒有賊膽，顫顫巍巍好不容易壯起了膽，或許就又遇上了個不配合的糊涂蟲，這就是命。命運捉弄人是它的特點。藍莓酸酸甜甜，紅莓也鋪滿了草灘！我只是想讓自己累，好好糟蹋糟蹋自己，想晚上睡個安穩(wěn)�？戳孙L景荊棘劃破了臉，遇上汗水就火辣辣疼。疼痛的刺激有時候會讓人莫名其妙地開心愉快，這樣才會脫離麻木不醒的狀態(tài)。

　　夜里我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風在窗口搖擺著雪松。這鳳凰山的地氣重，所以當年礦山還沒建好就先把醫(yī)院建在這山下。聽說那時候醫(yī)院的護士都非常漂亮，怎么說，只要聽別人的愛情故事的時候都是很美好的。也有悲傷的故事。人就是這樣，為什么非要感動于悲��？我隔壁的李是我印象中的一個不幸者，細節(jié)不想再回憶。至今小院子不知道換了多少新人舊人，房子也粉刷的看不到舊居的寥落。只有李的門上留著落滿灰塵的鎖，好像再等待著主人回來打開它一樣執(zhí)著。最后一次是她和那個男的打架，我和邢大夫過去拉架。再后來樓上人聽不下去了報了案。之后她的病就在沒好過，有時候就突然對著櫻花樹久久發(fā)呆……秋天便被他的哥哥接回了老家。

　　鳳凰山的風哦！我注視夜空的美麗，聆聽你的憂傷。會有好多好多的事情不再屬于我們自己，就讓他們和開往夢境的火車一樣，慢慢變得越來越越遠吧！

　　這里埋著秦漢時期的大墓，或者其他諸多不為人知的歷史。因而風在山頂起起落落間無不散發(fā)出洶涌的激情或者穿透人心的凄涼。人的渺小承載不了歷史紛雜的塵埃，也容易作假。而無聲的世界可以保留下最為真實而美好的記憶，牽引著我們的未來。

　　那么就好好安心聽著這里的故事，鳳凰山的風會是最好的陪伴。雖然荒蕪了青春，也只有它們才是最美的如歌歲月！永無傷害，之后了無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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