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洞縣沒好人的散文

　　我一般不去給家里買菜。倒不是我腦子里還殘存著大男子主義思想，也不是我惡意偷懶，實在是因為離家最近的菜市場處在我單位的另一邊，和我家的方向剛好相反。假如我去買菜勢必要走讓人倍感冤枉的回頭路。而我老婆下班的途中恰好要經(jīng)過那里，她完全可以順便買菜，回到家順手做飯，從而使這整個程序如順?biāo)�推舟，順流而下，進而顯得順風(fēng)順?biāo)�，順理成章�?/p>

　　但近來我開始頂著烈日去買菜了。因為我放假了，賦閑在家；更因為老婆開車上下班了，不再經(jīng)過那菜市場。但也就去了兩三次，我便不愿再去了。因為買菜時，我突然清楚地看到了人的墮落和人性的蛻變。我因此對勞動人民甚至是老人，進而擴展到整個國人甚至世人也開始不敬甚至厭惡起來了。

　　那天上午，當(dāng)我還懶洋洋的賴在床上時，老婆就溫柔的對著我的耳朵布置了買菜的任務(wù)和具體內(nèi)容。按領(lǐng)導(dǎo)要求，八點一過，我便不情愿但也無可奈何的爬起床。草草洗漱完畢，匆匆下得樓來，只見天空明亮湛藍，已經(jīng)有些刺眼的太陽光恰被路邊的大樹和樹后的高樓擋了個嚴(yán)實，而涼風(fēng)卻從濃密樹葉間不斷篩落下來，嘩啦啦的掉我一頭一身，讓我如溽熱中沖了涼般的精神大振，立即就淡忘了被老婆攪醒夏夢的不快。于是，騎著老婆下放給我的小電動車，頗有些神清氣爽的，一邊享用小風(fēng)的涼意，一邊觀賞著行色匆匆的的行人，優(yōu)哉游哉的向菜市場進發(fā)了。

　　很多事物的特點都是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而這突如其來的發(fā)現(xiàn)往往讓人感嘆一二，就比如眼前這早市。平時的這個時候，我要么早早上班，要么遲遲懶覺，從來不曾想到這早市上這時候也會有這么多人，而且各個也許是一晚上的休息養(yǎng)足了精神的緣故，也許不管是買菜買菜都各為自己的緣故，每個人你看起來都神情自若，神采飛揚。這突然地發(fā)現(xiàn)讓我有些驚訝更有些激動，就和第一次去麗江旅游，看到四方街里那熙攘的人群時的感受一樣。

　　小小的發(fā)了會子呆，在心中偷偷的感嘆了一回，我著手完成任務(wù)。我喜歡吃青辣椒，也許是老婆為我故，買菜的內(nèi)容里恰好就有辣椒一項。于是，我來到一個三輪車攤位前。聽老婆說這類流動小攤位的菜往往是菜農(nóng)自種自賣，一般菜品比較新鮮且攤主不會騙人。因為賣菜者是農(nóng)民，比較樸實，何況是自己種的呢。我想也有道理，記得小時候在農(nóng)村，看見誰家田里種了黃瓜西紅柿，想吃了給主人說一聲，誰會不讓你摘一個兩個的呢。看那辣椒也的`確新鮮，個大直溜，清脆誘人。我毫不猶豫地挑了七八個，裝袋子遞給面帶微笑的中年女?dāng)傊鳌?/p>

　　“五塊一”，那攤主熟練地把辣椒袋往老式桿秤上一掛，稱梢高高蹺起，然后一面把菜遞給我一面微笑著說。剛才問過菜價是兩塊錢一斤。我沒有按老婆說的搞搞價，一來自己嫌麻煩，二來覺得賣菜者也不易。那么這六七個辣椒就有二斤半還多？我有些不相信的把菜在手里掂了掂。我雖不常買菜，但憑四十幾年的生活經(jīng)驗，對物品的重量還是有一定的感覺的。因而我更加感到感覺這就這幾個辣椒的重量不可能有二斤。想著一邊拿錢一邊不經(jīng)意就把心里的疑惑說出來了。攤主見我遲疑又疑惑的神情說出這樣的話，忙說，我給你再稱稱。又是只往秤鉤上一掛，便拿了下來平靜的說，“看錯了，是一斤半，給三塊錢吧�！蔽倚睦镉行┎豢炝�，給錢拿菜走人，心里想，如果是真的故意坑我，這一下子就是兩塊多錢，真夠狠的。但又一想，也許真是她看錯了呢。

　　又去找西紅柿。我下意識地來到一個老太太的攤位前。記得前幾年看過一個電視小品，講問路收錢的故事。具體情節(jié)記不大清楚了，但那里面的老頭比年輕人表現(xiàn)得更加誠實、善良的主題對我印象很深。不管剛才是否有意，那個中年婦女差點坑了我兩塊錢。我還是離那種人遠遠的，找誠實善良的老人吧。一問價，兩塊五。我記得前幾天老婆說西紅柿是一塊五啊。我把這話說了，老太太說，早漲價了，何況一塊五的西紅柿都是批發(fā)來抹過催紅劑的，哪里比得上她這自家地里長的自然成熟的呢。我一想也有道理，就選了三個大個的。一稱，也是五塊。也許是剛剛買菜受騙的陰影猶在，也許是這三個西紅柿的重量真的不足二斤，我還是覺得有問題。但我沒說出來，反而是老太太看出來我的疑慮了，就說：覺得不夠稱？自然成熟的西紅柿比較重。你要不信，你去別的地方再稱稱吧。我沒說話，拿了東西走了，但心里總有這次真的上當(dāng)?shù)母杏X。

　　匆匆回到家，我把西紅柿放在家的彈簧秤上一秤，果然少了半斤多。又稱了辣椒，也不足一斤半。我忽然就有些憤怒了。我不是心疼我那被坑去的一兩塊錢，我氣憤我被生生愚弄，低頭看看自己，難道我本就長了一副凱子的形象？難道我看著像有錢人？所以誰都過來騙一把？我更氣憤現(xiàn)在人的墮落和人性的退化。無商不奸，這話我早知道，但一個讓人同情，讓我都不好意思跟她們砍價的小賣菜的也這般的奸詐？不是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嗎？”那個頭發(fā)都白了的老太太按說也離死不遠，也該是言善心善的了吧，怎么也騙人不眨眼？

　　等老婆下班回到家，我開始陪著小心，后來還是忍不住氣呼呼的口帶臟字的把買菜受騙經(jīng)過告訴她，她倒很平靜，淡淡的說，這很正常啊，現(xiàn)在社會，從上到下，從集體到個人，從大人到小孩，誰人不騙，哪個誠實？我無語了。

　　吃完飯，午休時，我怎么也睡不著。我們平時常常對媒體上報道的一些大事件比如三聚氰胺事件、723事件、郭美美事件憤慨不已，感覺那些人，那些事很可惡，都該死。但把這些人是和他發(fā)生的原因背景聯(lián)系到一起，把那些大事和生活中的小事聯(lián)系到一起，把個人和企業(yè)聯(lián)系到一起，把國內(nèi)和國際聯(lián)系到一起，我們會突然地發(fā)現(xiàn)，其實這一切都很正常很嚴(yán)重。利益把政府，把企業(yè)，把個人；把領(lǐng)導(dǎo)，把百姓都異化了。金錢把我們心里的本該存在的廉恥、正義、善良、誠信、感情、榮譽和道德一股腦兒的擠掉了，我們的眼里只剩下了錢。我突然想起了卡夫卡的《變形記》，想起那只大爬蟲，炎熱中我身上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晚上和老婆散步時我又說起這事，說起那讓我倍感信任的老太太騙我的平靜，老婆說，你似乎還生活在古代，早都“洪洞縣無好人”啊。是啊，有了社會這個染缸，誰都難免成為黑色了。洪洞縣無好人，洪洞縣的疆域擴大了，他可以是全國，也可以是全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