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門咿啊散文
穿過保安站崗的小區(qū)大門，點敲樓道口的門鎖密碼，推開鐵門沿著樓梯拾級而上，聽著不時傳出的看門狗的尖利叫聲，到了主人門前稍作休息，然后輕輕按下那扇厚重的防盜門邊上的門鈴，似乎有人從貓眼中仔細地打量著我，少頃，那門才徐徐打開。
這就是水泥叢林中的網(wǎng)格生活，我正在艱難地適應(yīng)著、習(xí)慣著……
望著一扇扇大大小小、造型別致的門戶，不由得想起了童年時“咿啊”作響的矮門。
我的家在寧波鄉(xiāng)下的下應(yīng)柴家村，這兒居住的大多都是種田人，有給人家做長工、短班的貧雇農(nóng)，有自己種幾畝薄田的中農(nóng)，也有擁有較多田地的大佃農(nóng)；（就是沒有地主、富農(nóng)）還有為數(shù)不多的出門人家。所謂出門人家就是丈夫是在寧波市區(qū)或上海的生意人（鄉(xiāng)下人對在城里工作的職員，學(xué)徒，老板的.總稱），而妻兒老小在鄉(xiāng)下的那些人家。
村里雖然有幾幢很氣派的大房子，四周建有高高的圍墻，漆黑威嚴(yán)的鐵門讓人望而卻步，遠遠望去里邊的兩層樓房屋脊裝飾著福祿壽三星，漂亮的馬頭墻有的飛檐高挑、古色古香，有的渾圓厚實、一派洋氣，聽大人說里邊還有前后天井和大小花園……然而最多的還是白墻黑瓦的平房和二層樓房。
我的童年就是在這一間間平房和樓房組成的弄堂里度過的。弄堂里的人們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晨曦初露、公雞報曉，就有人起來去河里挑水，繼而互相吆喝著出工下田，孩子們從一扇扇洞開的木門里歡笑著奔跑出來嬉戲打鬧或上學(xué)讀書，成群的雞、鴨自由自在地在四處覓食，婆婆媽媽們到河埠頭洗衣、淘米，在門邊挈鞋底、補衣褲。
那一扇扇木門形同虛設(shè)，從早到晚一直洞開，左鄰右舍大家都親如一家，碗來碗去，傳送著暖暖心意，互幫互助，凝聚著融融親情。只是為了防止雞鴨野狗的闖入，大門之外才裝上了一道道矮門。
那時的平房和樓房的門窗大體相同，門面的正中一般都開有雙扇窗戶，外邊是對開的木格窗，里邊是兩扇移窗，最早都是糊的窗戶紙，后來才有了玻璃窗；窗戶的旁邊是一扇單刀木門；外邊裝有鐵門攀，以便主人外出時鎖門。里邊是木制的門閂。這些就是當(dāng)時的防盜設(shè)備。很多人出門時是不會加鎖的，門閂分上下兩道：在上道門閂的地方將門板挖開一條槽，用一枚撥栓釘在門閂上，出門時關(guān)上門以后，只要從外面撥動撥栓，那門閂就合上了，只要風(fēng)吹不開，就可放心走人，無論誰想進去只要撥一下?lián)芩�，那門就可以輕易地打開；只有到了晚上睡覺時，他們才關(guān)上下一道門閂，因為下一道門栓一般還裝有一道撥閂，撥下它這門閂就不能從外面打開了。
就是這么簡單的一扇木門大白天我們鄉(xiāng)下人也是很少關(guān)上的，不然會給別人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覺，有時候不經(jīng)意間關(guān)上了大門，母親就會說：“趕快開開，我們又不是壽昌寺——關(guān)門吃飯！”（寧波老話“關(guān)門吃飯壽昌寺”就是指與世隔絕的意思）可是，滿地亂跑的雞、鴨、貓、狗因此會成了家家戶戶的不速之客，為了不讓它們亂串門戶，于是才有了“矮門”。
“矮門”顧名思義就是比較矮的門，大約有大門的一半高，最簡單的是幾塊木板連在一起，漂亮一點的就做成柵欄狀，其轉(zhuǎn)動的門軸，下面立在門檻頭上的一個小圓孔里，上面由一只羊角狀的門伏固定在門框邊上，一條滑動的插銷里外都可以移動。
矮門阻擋的是雞、鴨、野狗，擋不住的是鄉(xiāng)親們的鄰里情意。
踏著“的篤”作響的石板路，行走在鄉(xiāng)間的條條弄堂，隨處可見的是：對門兩戶的媳婦依著矮門一邊挈鞋底一邊交流著養(yǎng)兒育女的經(jīng)驗，門里門外兩位婆婆在竊竊私語，輕聲談?wù)撝约业南眿D，姑姑抱著拖鼻涕的小侄兒靠在矮門上搖動撥浪鼓逗著站在門外的鄰家孩子，老大爺手拿一捧蒸熟的玉米棒站在矮門內(nèi)高聲地呼喚著從弄口奔跑回來的孫子和他的小伙伴……當(dāng)遠處傳來小行販的一聲吆喝，家家戶戶的主婦們就會打開矮門蜂擁而出。
矮門實際上只是不設(shè)防的裝飾，想要進出只是舉手之勞：你家有什么時新的瓜果、蔬菜上市，拿出幾個，盛上一碗，無論鄰居有人無人，推開他家的矮門放在桌上讓主人回來自己品賞；我家急用什么工具一時沒有，突然想到你家正有，不管主人在不在家，只要推開矮門，自可四處尋找，拿回家來用上，過后再去說聲謝謝。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互通有無，正所謂：“有道墻是兩家，拆了墻就是一家�！�
矮門“咿啊”，聲聲唱響人間親情：誰家的孩子跌倒在路上，一扇扇矮門里就會沖出幾位大嫂；來了一位陌生的的問路人，總會有不少熱心人為他指路領(lǐng)路；你家婆婆為我看一會孩子，我的兒子為你提籃抬水。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親幫親，鄰幫鄰似乎天經(jīng)地義，義不容辭。
然而，到了現(xiàn)在，矮門不見了，重重防盜門割斷了左鄰右舍，甚至裝到了一些人的心口，當(dāng)心門被鐵制的大門緊緊關(guān)上，剩下的恐怕只有——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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