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傳首飾散文隨筆

　　每當打開那個紅木小盒，凝視著那些綴有精細花紋的簪子、耳環(huán)等苗族銀首飾的時候，我總會想起婆婆。

　　這代代相傳的銀首飾，是婆婆的嫁妝。她是秀山的苗人，雖然在家里也說漢語，但還是留下了一些苗族的首飾。我至今想象不出這些首飾承載著多少代人的情感，經(jīng)歷過多少世事滄桑。婆婆交給我時，神情是嚴肅的，一改平常笑瞇瞇的樣子，讓我感覺到銀首飾沉甸甸的分量。

　　婆婆操勞一生，養(yǎng)育的四個子女都走出了大山。孩子們長大后都遠離了她，就算苦點累點，她還是樂滋滋地享受別人目光中的羨慕，但并不愿增加兒女的負擔。因此，直到干不動農(nóng)活時她才肯來到城里。由于不懂普通話，大多時候她除了和老伴說話，就只有和我們說了。她年近七十，總愛憶舊而且多半是說重復(fù)的事情，但我每次都樂淘淘地聽她講過去的事，陪她回味那些時光里的快樂與憂傷。比如從小失去父親，不得不光著腳上山打柴的苦難，辛苦磨一天糯米婆婆卻不許她嘗一口湯圓的心酸，生完兒子就下地操勞的辛苦，聽得我常常想落淚。

　　也許很多人覺得婆媳情有些矯情，但婆婆真心疼我，我珍惜這種難得的緣分。最難忘的是我得結(jié)石在醫(yī)院的情景�？次姨弁吹萌f分無助的樣子，婆婆急得按苗人的土法幫我按摩，果然減輕了痛苦。整整三四個小時，我一直在看她那隨著手勢不�；蝿拥�.白發(fā)，感覺婆婆如同親生母親。年已七旬并有高血壓的婆婆，就以這樣的慈愛姿勢定格在我的腦海。

　　每逢我發(fā)了獎金，我總想給婆婆買些衣服或給錢以表孝心，可對我的心意她總是拒絕，常說你們掙錢不易，我什么都不缺。不僅如此，她還迷上了拾廢品，來掙點錢給孫輩們買玩具、衣服。

　　婆婆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又不識字，因此經(jīng)常拾廢品找不到回家的路。很多次，到晚上仍不見她回來，我們只得到茫茫人海中去尋覓那個留著短發(fā)的蹣跚身影。有一次，我們竟然發(fā)動了親友尋遍整個城市，到第三天依然未見蹤影，正在大家焦急萬分時，有人在朝天門發(fā)現(xiàn)了她！丈夫接婆婆回家的時候，我奔至樓下攙住衣衫襤褸頭發(fā)凌亂的老人，痛哭失聲！我們幫她洗衣服的時候，只見那衣服的最里層用手帕包著一卷賣廢品的零錢，竟有幾十元！饑腸轆轆的她舍不得花那些錢，而是過了幾天乞討的生活！從此后她一病不起，數(shù)月后就去世了。

　　婆婆一直有個愿望，就是土葬。但她在城里去世，我無法滿足她的意愿。在那個寒風(fēng)刺骨的冬日，婆婆躺在推車上去了太平間，從此陰陽相隔，剎那間我淚下如雨。我一直以為她會堅強地活著，孝敬她的日子還很長，沒想到她這么快就撒手人寰！那微張的嘴似乎在訴說什么又仿佛在呼喚誰，只是再也無人讀懂。

　　我送婆婆回老家安葬，在那燕子銜泥般建起的凝聚著她無數(shù)情感的老屋里，我們發(fā)現(xiàn)她提前給自己置辦的孝布、老衣等物品，作為兒媳的我再一次慟哭失聲！

　　又至清明節(jié)，在這套一百平米、婆婆從沒住過一天的新房子里，我手捧她留下的家傳首飾，睹物傷情，仿佛這些銀飾鑄進了一種恒遠的溫馨和深厚的情感。我要用心擦拭每一件銀飾的塵埃，讓它們代代相傳，讓后輩永遠記住我這位苗族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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