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經(jīng)典散文隨筆
“姐姐”，每當(dāng)看到姐姐這個字眼我會就無語凝噎。“姐姐”就像一個還沒長成熟就隨風(fēng)墜落的梅子，每當(dāng)嚼起來，便嚼出許多苦、酸、澀的回味。
我的家在老遠老遠的大山里，唯一的水源是村口的一眼老井，井邊長滿了綠苔。娘體弱多病，姐姐從小就腳勤手快，好多家務(wù)都落在她身上。姐姐從十來歲就一個人到井邊去擔(dān)水，纖瘦的身影晃晃悠悠。山道很細，我跟在姐姐后面嚇得一句話不敢說，好擔(dān)心來一陣風(fēng)把姐姐給卷走。爹總說等娘身體好些了就送姐姐上學(xué)。姐姐等呀等，一等就是好幾年，我七歲那年，背起娘親手給我做的編織布書包上學(xué)了，可是姐姐她仍然沒有上學(xué)。
記得我上學(xué)的那一天，天例外得下了一場大雨。姐姐那天起的很早，給我做好早飯，就拿著破了半拉得瓢舀淌進屋里得水。我吃早飯的時候，她拿著娘給我縫得新書包，正過來反過去的看。那種渴望，我現(xiàn)在也找不出一個字眼來形容。每每想起姐姐那沉重而渴望的面容，我心里就隱隱作痛。匆匆吃完早飯。娘便牽著我的手送我去上學(xué)，姐姐跟到大門口，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淋著雨，一雙痛苦而羨慕的眼睛盯著我，我知道姐姐哭了，而且哭得很傷心。
娘有癆病，身體一直不好。夜晚，月亮掛在門前枝頭旁，皎潔的月光像水一樣灑落在窗沿上。我便在閃動的煤油燈下做功課，燈光忽明忽暗，錯錯落落。姐姐拿著需要縫補地衣服坐在我旁邊，一邊縫補一邊聽我讀書，“鋤禾日當(dāng)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苯憬隳樕蠏熘酀奈⑿�，若有所思，問我這些字怎么寫，我拿著課本一筆一畫地寫給她。那以后的幾天她沒事的時候就在地上，反反復(fù)復(fù)得練習(xí)這些字。那想上學(xué)的欲望，自然得就寫在她苦澀的臉上。我心里在說：姐姐你好可憐。
有一次我對爹說：“爹爹，為什么不讓姐姐讀書。”姐姐在一旁說：“姐姐笨，學(xué)不好的�！蔽抑朗墙憬愎室膺@么說的，她小小年紀就要照顧這個家，不容易啊！姐姐經(jīng)常給我說，你看爹，累得那么瘦。說完這話姐姐的眼淚就會禁不住得往下落。
姐姐是第一個在雨中等我回家的女孩，山前的那道水洼，下雨的時候會變得很深，姐姐就會挽起褲腳背我過去，我披著雨衣，雨水流在姐姐的脖頸上，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多么幸福，擁有多么好的姐姐。
姐姐沒讀過書，但她通過我學(xué)會了很多字，我背不下來的唐詩，她一兩遍就能記住了。她還會算數(shù)，我算術(shù)學(xué)不好，她會扳著手指頭教我算。姐姐要是上學(xué)，成績一定很好很好。我上二年級時，姐姐終于上了鄉(xiāng)里的夜校。她白天到田里干活，累得腰都直不起來，還堅持每晚上夜校；放學(xué)回家，夜已很深了，我在姐姐回家之前總也睡不著，當(dāng)聽到門的響聲，姐姐到家的腳步聲，我才能入睡。姐姐回來還要做作業(yè)，寫生字，讀課文。第二天，天不亮她就早早起床，做飯、挑水、洗衣服。
有一次，爹在村前井邊當(dāng)著很多人半是夸獎半是嫌的說：“這死妮子，干什么都吃得苦。想考狀元也用不著這樣拼命�！闭f心里話，爹還是疼愛姐姐的，只是家里窮，缺乏勞動力，把姐姐當(dāng)男人使喚，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有一晚，只有姐姐一人上夜校。夜校的語文老師是我二年級的班主任，是一個年輕老師。他常常在我們班上講我姐姐認真學(xué)習(xí)的.事。于是，我為姐姐感到光榮，同學(xué)們也羨慕我有這樣一個好姐姐。
一年后，這位老師要調(diào)走了，姐姐很傷心，回到家里不吃不喝，也不跟家里人說話，一個人關(guān)在房里生悶氣。第二天老師到我家辭行，姐姐拉著我冒著雨站在屋檐下目送著老師在雨中的背影。老師叫我們別送了。姐姐望著他的背影呆呆地好一會兒，低頭對我說：“小弟，快喊老師，有空就來看我們�！蔽铱匆娊憬銤M臉是淚。
姐姐常一個人去山里去割草，有一年秋天，山上的兩垛野草著火了，姐姐聽到兩個孩子的哭聲，想也沒有想，就沖了進去，還好，姐姐救出了這對小姐妹，人未受傷。村里的人都夸獎姐姐，他們知道我家生活不好，姐姐干活吃不飽，誰家吃好吃的就會端一碗送到我們家。姐姐總會省下來，給我吃。那時候我又好像特別能吃。家里缺米，姐姐煮稀飯總是煮得很稀，她把較稠的讓給我們吃，而她自已吃的稀得找不到幾顆飯粒，可她從不喊餓。當(dāng)時我不懂事，以為姐姐不餓，自已總?cè)轮亲羽I，有東西吃就放開肚皮大吃。姐姐笑我：“小弟肚皮比母豬還大，總填不滿�！�
我10歲那年，到田間割牛草，把村前大嬸地里一個木瓜摘下來，藏在牛草筐里。我心里又高興又不安。高興的是回家讓姐姐煮木瓜湯吃，不安的是自已做了賊。回到家，我從筐里摸出木瓜，喊姐姐來煮木爪湯。姐姐問：“木瓜從哪里來的？”我支支吾吾：“在……路上撿的。”姐姐看了看木瓜，又看了看我，板著臉說：“你騙人，路上怎么會有木瓜呢？跟姐姐說實話。”
我說了實話。姐姐聽了非常生氣，抬起她從未打過我的那只手，扇了我一巴掌：“你這沒出息的東西，學(xué)會做賊了。你說，今后還敢不敢偷人家東西？快說！不說，就打死你！”我當(dāng)時非常恨姐姐，倔著性子，硬是不說“不敢”那兩個字，干脆跑掉了。大約過了一個鐘頭后，姐姐在我家地里找到了我，當(dāng)時我正睡得熟。姐姐見我睡著了，沒有打攪我，她在一旁坐著，硬是等著醒了才拉著我回家。
想不到她把木瓜湯煮了，舀給我吃，她說：“我把木瓜送到嬸家去，嬸說你肚子餓，讓我把木瓜煮給你吃。你要答應(yīng)姐姐，今后再不要偷人家東西了。做人要有志氣，餓死也不能偷�！蔽铱匆娊憬阊劾锖鴾I。我也掉著淚哭著說道：“姐姐，我再也不偷了�！�
我在村里讀完小學(xué)，考上了幾十里遠的鎮(zhèn)上去讀初中，要寄宿，初中的費用不比小學(xué)，學(xué)費、書費、伙食費、住宿費加起來每學(xué)期要幾十幾。這對本來就窮得叮當(dāng)響的我家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爸爸本來不怎么支持我再讀初中了，可姐姐堅持要我繼續(xù)上學(xué)。她說她來負責(zé)我的費用，就這樣姐姐除了干繁重的農(nóng)活和家務(wù)以外，每天還要上山去割草，曬干，趕集挑到鎮(zhèn)上去賣，一百斤賣二三元。就這樣我初中整整三年的學(xué)費浸透了姐姐的血和汗。有一次，姐姐挑草上街賣完后，到學(xué)�？赐�，帶我去飯店開開葷，要了一碗肉片面，逼我一個人吃完，她說她不餓，在一旁等我，看著我吃，臉上掛滿了幸福的笑容。可是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姐姐瘦多了，整個人顯得既憔悴又蒼老。
我讀初三那年，一天，我接到消息，說姐姐病重，想見我一眼，叫我趕快回去。當(dāng)我趕了五十里山路，回到家里時，姐姐己帶著遺憾離開了我。我哭鬧著責(zé)怪爸爸，為什么不送醫(yī)院給姐姐看病。爸爸和媽媽只是傷心地哭泣，沒有回答我。后來我聽大人們說，我可憐的姐姐積勞成疾，因家里拿不出錢給她治病，所以才離開了我們。姐姐病重被村里人拉回來的時候，在路上遇到一群放學(xué)的孩子。姐姐從地排車上，掙扎起來死死的盯著他們看，所有的學(xué)生都呆著不敢動了。我知道姐姐的那種遺憾是不語言表的！
姐姐己經(jīng)去逝很多年了，現(xiàn)在想起來，我都不堪描述我痛失姐姐那時那刻的心情。我知道姐姐的死與我有關(guān)，要是我不上中學(xué)，要是我能干，能自己養(yǎng)活自己，姐姐也就不會那么辛苦的、積勞成疾累死在窮山溝里了。
姐姐，我永遠記得你弱小的身體擔(dān)起了一個家，我永遠記得在風(fēng)雨中第一個等我的女孩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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