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燒雞散文隨筆
五歲的那年,母親帶著我從山東棗莊回安徽;疖囃窘(jīng)符離集車站,那時候的小火車站,鐵路邊是站臺又是候車室。車子一停,一群賣燒雞的蜂擁而至;疖嚧翱谶叺慕匈u聲,擁擠聲,吵鬧聲不絕于耳。坐在我們對面是個男的,他買了一只燒雞。這只燒雞的上代,象是和他有仇。一會兒的功夫,就被他大卸八塊。雞頭,雞腿,胸脯,雞翅膀,一塊塊,一點點,全讓他放在共用的臺子上。
他捋起袖子,抓起雞大腿就啃。偶爾撒下的碎末,就用左手揀起,又從嘴邊塞進去。他嘴里發(fā)出吧嗒吧嗒的響,還不時地用舌頭舔著兩手上的油膩。從那搖頭擺尾的模樣,真象是深山里的獵人,在品嘗著自己千辛萬苦獲得的獵物。燒雞的濃郁香味,是我平生第一次聞到過的。連骨頭都香飄四溢,直往我鼻孔里鉆,我真想把鼻子當嘴使喚。那一雙饞巴巴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燒雞,一秒鐘也不想離開。我把右手的食指塞進嘴里,中指,無名指也進去了。最后我把五根手指捏成團,全都塞進嘴里。
我的行為,并沒有逃過母親的眼睛。兒子是母親的心頭肉,自打窗口有叫買燒雞開始,她就在身上搜索著。隨身攜帶的包,上衣口袋,連貼身內(nèi)衣,她都捏過幾次。褲子的荷包,還被她掏出了一個小小的窟窿。可是,只湊到四毛九分錢。
“賣燒雞的,我只有四毛九分,能不能買一只,哪怕小一點也行!彼杨^伸出窗外,對賣燒雞的人說。
“五毛錢一只,不還價!闭f著他就邊走邊吆喝著別人去了。
“媽,我想吃!蔽铱促u燒雞走了,有點急不可待了。
“我錢不夠。”母親有點無奈地說。
“我不管!蔽蚁笫窃谙伦詈笸。
“賣燒雞的,我買一只!蹦赣H從內(nèi)衣里掏出一張五元炒票,那人接過母親的錢,遞了一只燒雞給我。
“我去換錢!闭f著賣燒雞的就離開了窗口。
對于長時間混跡在車站的生意人,母親早有耳聞。從母親掏出五塊錢那一刻,賣燒雞就沒打算去換錢。她也沒指望賣燒雞的會找錢給她,只是不想給我留下遺憾而已。世上有些遺憾,就象是一片枯葉風起了,葉子飄走了,就沒了。可是,有的遺憾卻是終生的。在我幼小的心靈里,母親不愿種下讓我不開心的種子,更不允許它生根發(fā)芽;蛟S能讓我買個教訓,哪怕是再苦,也是她最大的收獲。
“媽,他沒去換錢!蔽铱茨侨嗽诓贿h處和幾個人有說有笑,就提醒母親。
“嗯”,母親并沒過分的在意,只是笑了笑。從母親的笑容中,我看到了她的大度,寬容,理解,善待。就象一張老照片,一直到今天都在我的眼前回放著。
“好吃嗎!”
“媽,你真好!”我用油膩的雙手抱著母親的脖頸,那臟兮兮的嘴和臉在母親的臉上摩挲著。
“我好開心啊,開心得胃也鉆出來了,腸子也跑出來了,連心肝五臟也都跳出來了!
“真的?”
“不信你摸摸。”我把母親的手按在我的小腹上。
火車在小站只停留三分鐘,火車開了,我看到那賣燒雞的身影在縮小,越來越小,以至于模糊。最后,什么也看不見了。
到了南京,母親買了回家的船票,只剩下四分錢了。她看到碼頭有個柜臺賣面包。
“姑娘,面包多少錢一個!
“一分錢一只!
“那我買四只!蹦莻女的麻利地褪下包裹面包的紙,放在臺子上理齊,押平。
“姑娘,能把包面包的紙給我嗎?”
“你不是馬上吃嗎?要包裝紙干什么。”
“我們說不定一天也到不了家,我怕兒子路上餓,把面包放在這里!彼咽掷锏陌f給女的看。
那女的仔細地打量著母親,又看了看不遠處的.我。“我這還有半塊面包,要是不嫌我臟,你拿去吃吧。”
“那我謝謝你了。”母親接過面包,又把那半塊面包包好后,放進了袋子。
“那你…?”
“我是大人,不要緊。兒子還小,正在長個子,可不能讓他餓著。”
我知道了這事的起因,心里萌生一些愧意。就從袋子里拿出一塊面包,遞給了母親。她用手推開了,“你吃,媽不餓。”幾年以后,還是這句話,當我第二次聽到“你吃,媽不餓”時,她,我的母親!永遠,永遠的離開了我!或許她真的餓了,去另一個世界去找吃的了。
下午三點,我們下了輪船。碼頭離街上十多里路,不少人乘劃子船上街。劃船的老大看到母親帶著我,就說:
“大姐,乘船嗎?”母親停下腳步,沒有說話。
“媽。”母親沒有說話,只是哼了一聲。母親沒理我,并不是生我的氣,而是在考慮該怎么做才好。
那人又問“你們是哪里人?”
“王村的,怎啦?”我搶著說。
“要是下河王村,不遠,順大堤走一截就到。要是新鄉(xiāng)王村,離街上還有二十多里,到碼頭就有四十里路了。不坐船你倆天黑也到不了!彼戳丝瓷磉叺奈,臉上露出鬼蜮的表情。母親還是沒說話,我又喊了一聲。
“媽!
“大哥,”母親終于開口了,“我是從山東來的,身上一分錢也沒了,求你帶著我娘兒倆,明天一定把錢送給你!
“我們就是個賣燒餅的,現(xiàn)打熱賣。人生面不熟,誰肯賒帳!”
“大哥,行行好吧!這幾十里路,我到?jīng)]什么,只是兒子太小,我怕他真的走不了!就當我是討飯的,向你求口飯行嗎!”
“不行!”那人毫不留情地說。
“那就求你稍帶我兒子好嗎?”說著說著母親跪下了。母親生在旺戶,只是姐姐太多,她是最小的女兒。后來的外婆只收養(yǎng)她一人,村里的人又常要她接濟,她何時向人跪過。
“不行,”那個人幾乎從牙縫里蹦出這兩個字,母親只覺得渾身冰涼,一直涼透了她的心。
“沒錢,你就背著他慢慢地走吧!”
“媽,那小船一晃一晃的,就是不要錢我也不坐!蔽彝赣H,她兩眼塞滿著淚花,就象一粒粒冰雹,隨時就會砸下來。
“媽,你哭啦!都是我不好,你一天沒吃,能走得動嗎!
“媽是大人,你腿上的骨頭還沒長硬,媽只怕你累著!
“媽,我沒事,我們邊走邊歇。等我長大了,一定會背著你走的。”我牽著母親的手,向回家的路上走著。此時,我身后傳來船老大的聲音。
“吆,小家伙挺有骨氣的嘛!甭牭竭@話,母親笑了,笑得很開心。她的笑聲里有欣慰,有驕傲,還有幾許的無奈。
歲月,象是一個抽象的符號。幾十年過去了,一直引領著我在模糊的夢中穿行。在我的記憶中,有些事或有的人,一直在扮演著方塊三和紅桃四的角色,從來沒有改變過游戲的規(guī)則。他們,也許是根本不打算改變這個規(guī)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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