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豬過年的散文隨筆

　　火紅的彩霞又一次掛滿了天空，炊煙里飄出了肉香。鞭炮在天空炸響，幸福的一年又到了年關(guān)，年味愈來愈濃了，每個人的臉上都掛滿了笑容。

　　上個月就有網(wǎng)友說殺豬過年了，殺年豬可是東北老百姓一個不成規(guī)定的習(xí)俗。前幾天走在路上就遇到附近一家在大街上殺豬，東北最有年俗年味的殺豬菜已經(jīng)在飄著濃濃的醇香了。

　　所謂殺豬菜就是豬肉酸菜燉血腸，豬肉是養(yǎng)了一年的肥豬肉，配上冒著熱氣的豬血灌的血腸，聞一聞都淌口水。這可是東北最有名的古老名菜，吃了你連姥家姓啥都會忘了呢！要說最純正最香郁的殺豬菜，可不是現(xiàn)在四季隨時(shí)都有賣的豬飼料喂大的豬肉的味道，那種快餐一樣味道的殺豬菜吃不出過去的好味道來。

　　我家沒有自己的房子時(shí)在奶奶家的老房子住了九年，二叔結(jié)婚我們才搬走的。那九年的時(shí)光總伴著殺豬菜的味道在我童年的夢里出現(xiàn)，那時(shí)奶奶家每年都要?dú)⒛曦i。

　　爺爺奶奶是很老式的人，把過年殺豬看得很重要。那個年代鄉(xiāng)下生活水平低，生活單調(diào)乏味，可有句老話，不管生活怎么難，過年總要吃頓餃子改改饞。生活可以單調(diào)無趣，但是一年年下來，我們的祖輩把單調(diào)過得有了生氣。有了奔頭。殺豬過年，盼望生活會有紅火的時(shí)候，一年更比一年強(qiáng)！

　　進(jìn)了臘月，就有殺年豬的了。奶奶家殺年豬必定是在剛進(jìn)臘月的那幾天，因?yàn)�，爺爺�(shù)纳�日是臘月十一日，這天也是我父親和大爺爺家的二大爺?shù)纳�日，這一天也就成為了我們這個家族里最重要的日子。兩代人，三個家庭的當(dāng)家人同一時(shí)刻同一張桌子上慶祝生日，怎么可以沒有香香的豬肉呢？

　　奶奶是家里的靈魂，臘月了，她就開始張羅殺年豬了。奶奶把殺豬的日子定下來，然后把家里重要的親屬禮讓到，而遠(yuǎn)在幾十里外山溝里住的二姑奶奶總是被先行接來多住些日子的。同村的大奶奶在二姑奶奶在的日子，過來上到奶奶的熱炕頭陪二姑奶奶嘮家常。這時(shí)候年就不遠(yuǎn)了，而同村的老親和至交好友正式殺豬那天爺爺奶奶總會親自把他們請到家里。

　　到了臘月初五，奶奶領(lǐng)著我兩個姑姑到幾里外的集市上買些青菜，打些散白酒，再添些盤子碗筷，想請的人都請來要好幾桌呢，盤子碗筷不夠可是不像話，難道都學(xué)蒙古人用手把肉？還不讓人笑掉大牙？

　　到了殺豬的這天，二大爺、大姑奶奶家的大爺和鄰居家的叔叔大爺早早過來幫著抓豬。奶奶和母親二大娘以及姑姑們忙著燒水，擇菜，切菜，重點(diǎn)是要切好多的酸菜，酸菜要切的細(xì)細(xì)的才拿得出手待客。

　　院里，餓了一天的大肥豬被幾個身強(qiáng)力壯的漢子攆得無處躲無處藏，幾個大男人追攆著豬，嗬嗬喊著，漢子們圍追堵截釋放著過剩的精力。肥豬左突右沖，精疲力盡，束蹄就擒了。漢子們用繩子捆了肥豬，用兩根杠子穿過繩套，四個人杠子上肩，“嘿呦，嘿呦”地抬到堂屋里放好的矮木桌子上，接下來就要?dú)⒇i了。

　　奶奶吩咐燒水的大娘加緊往灶膛里添火，大姑姑把接豬血的盆放在桌子邊豬頭的下邊，奶奶又囑咐母親把蹦蹦跳跳的我們姐弟帶進(jìn)屋子里。小孩子圍前圍后會給大人們添麻煩，老人們還覺得小孩子近距離看殺生不是好事。我不情愿又不得不聽話的帶弟弟妹妹上炕，透過炕上的間壁墻上的小窗子擠著看殺豬。

　　外間的堂屋里，爺爺手拿一把尖尖的專用殺豬刀，左手抓住豬耳朵，把豬腦袋盡量往身子后面扳，右手執(zhí)刀迅速準(zhǔn)確干凈的一刀捅入脖子里了。豬疼痛難忍使勁踢騰四肢掙扎，父親和叔叔大爺們上前摁住了它的四肢減少它掙扎的幅度。大姑麻利地端著盆去接冒著熱氣的豬血。鮮紅鮮紅的豬血咕嘟咕嘟地躥著流到盆里。豬先是還悶悶地哼哼，血流盡了就沒了聲息，也不動了，接下來它就要成為我們的盤中菜了。

　　每到這時(shí)人們都是興奮的，小孩子就更是，畢竟飽飽的美美的吃肉的機(jī)會不是總有的，讓人一饞那就是一年到頭呢。有一回，大概是弟弟剛剛會走路一周歲多點(diǎn)吧，我也只有五六歲的樣子，妹妹小我一歲。母親千叮嚀萬囑咐我看好弟妹，起初我真的很當(dāng)回事的，可是外面太熱鬧了。

　　擠著擠著就把母親的話忘了個干凈，結(jié)果弟弟擠不過我和妹妹，掉進(jìn)了炕邊的頭頂爐上坐著的水鍋里，而此刻外間堂屋里大人們正一舀子一舀子用熱開水澆到豬身上褪毛呢。

　　弟弟總是這樣說這件事，他裝作委屈地說，我這倆姐真狠，吃了豬肉還惦記人肉�？墒俏夷谴蔚谝淮伟ち烁赣H的打。 和著淚水下咽，怎么好吃的美味佳肴都吃不出一點(diǎn)香來。當(dāng)時(shí)委屈的心情到現(xiàn)在還記得，所以憎恨大人們殺豬，好好的豬就這樣為了我們死了。

　　收拾內(nèi)臟是奶奶的拿手活兒。母親和大娘負(fù)責(zé)灌血腸，我不愛吃肥腸，但是最愛吃不咸不淡，口感滑嫩的血腸。我就覺得豬血的鮮嫩，腸衣的香是殺豬菜的靈魂。

　　男人們把豬的四肢和頭斬下，再把肋骨脊骨肩胛骨剔下，揀出些放到鍋里煮，頭和四肢跟留著的各種骨頭讓奶奶放到外面的倉房里凍著。留到過年時(shí)吃，而豬頭還要留到二月初二日，龍?zhí)ь^時(shí)才吃的。

　　殺豬菜的酸菜湯是煮肉的老湯，這湯好不好喝全在與它是不是煮過年豬肉和各種的骨頭。煮肉的時(shí)候是一定要煮一塊方方正正帶著肉皮的肥肉，其他的肉有肥有瘦，不管什么樣也都是要帶著皮的。這鍋湯是直接清水入鍋，然后各種調(diào)料各種食材放進(jìn)去，肉和血腸都不能煮到十分熟，七八分時(shí)夾出來在砧板上切了，等到快要入席時(shí)再一股腦的放到鍋里，添火燒開，盛出來。殺年豬都有一盤肥瘦相宜的白切肉，這一塊是要煮到十成熟的。喝一口純正的酸菜湯，夾一片白切肉蘸點(diǎn)蒜泥醬，放進(jìn)嘴里慢慢地嚼著，口齒流淌著愜意和滿足，剛把肉的香醇咽下，一口白酒就脫離了那精致的小盞流進(jìn)男人們的嘴里。爺爺最愛慢慢端起杯子，放到唇邊享受又陶醉的輕輕的抿上一小口，他不急于把那液體咽下去，喉結(jié)慢慢的蠕動，接著他又雙唇輕合咂出了一聲清響。我看得癡了，心想世間最好的東西一定是酒。最有意思的是斗吃肥肉，我敢說這一項(xiàng)是只此一家別無二處的。嘻嘻，小小年紀(jì)的我也參與過的。

　　七十年代后期，肥肉可是好東西，寶貝著呢，煉油炒菜，不然每家一年定量補(bǔ)給的那幾斤豆油怎么能夠日常生活呢？煉油出來的油滋了（也叫油梭子）也是寶貝，切碎了和青菜一起包餡，要么和糖一起包糖餅，這樣烙的糖餅很香，但是膩得慌，我吃不下。肥肉很寶貝的，在平時(shí)比瘦肉都難吃到呢！

　　殺年豬時(shí)煮的那一方肥肉，是有象征意義的，昭示著豐收、富足、喜慶。這塊肉多數(shù)人家是不吃的，確切的說是沒人能吃得下去，多膩啊，

　　可是在我們家，在一個人在場的情況下，這一方肉還嫌少了些，也許你會問，誰��？這么能吃肥肉？這個人是奶奶的外甥，我叫三叔。他是退伍軍人，行走坐立一副行武人的身姿，帥！奶奶很自豪有這個外甥，三叔沒成家的時(shí)候，奶奶殺豬都把他當(dāng)做頂門立戶的爺們請來。三叔吃肉喝酒豪氣，就不可以倒在小酒盅里的，肉，只吃肥肉，還不是切的薄薄的片，他要切成兩三公分見方的的塊才吃。 看他吧嗒一塊肥肉，吱嘍一大口酒，吃得好香，一屋子的人吃飯的、沒吃的都圍攏過來看著，感慨著，一個個抻著脖著瞪著眼睛呆楞楞的`跟著咽唾沫。 奶奶拍著她外甥跟我們說，看人家這虎虎實(shí)實(shí)、胖胖達(dá)達(dá)的體格子是怎么來的了吧？就這么吃東西能不胖嗎？哪像你們吃個飯這個奸饞，一個個瘦了吧唧的，風(fēng)大都能刮跑了。 奶奶的話激起了大姑姑和我的不滿。我吃飯費(fèi)勁，手拿筷子瞪著看碗里盤里的飯菜，好半天也不動筷子，光看不飽肚子，等我看人家吃差不多了，盤子里、鍋里早沒多少能吃的了，所以我覺得奶奶的話都是說我呢，可我不敢解釋什么。大姑不一樣，她爭強(qiáng)好勝，容不得別人比她強(qiáng)。她把菜板上三叔沒吃的肥肉摟到自己碗里些，足足有一大碗，走到三叔跟前說，三哥，我跟你比吃肉，看誰吃得快、吃得多。大姑十八九歲的樣子，一向好強(qiáng) ，個性又執(zhí)拗，三叔也知她脾氣，只好端起肉碗一塊塊地吃起來。他們悶著頭，筷頭子機(jī)械的在碗和嘴之間來回的穿梭。那一塊塊的肥肉到嘴里他們都沒怎樣嚼，就順著嗓子食道下到肚里了。兩個人嘴角還溢出晶亮的油，放下筷子用手掌把油從嘴丫子一頭抹到另一頭，整個嘴唇油光光的紅潤，好看著呢。

　　看大姑一會就吃下半碗去還沒事，屋里的人都興奮了起來，夸獎他們的聲音此起彼伏的。我也想試試，偷偷地拿起碗，到外間屋把菜板子上剩下的肥肉全都裝到碗里。我沒敢進(jìn)屋和他們比試，就悄悄的在外屋吃起了肥肉，其實(shí)肥肉真的挺香的，一塊肥肉我分兩口吃了，咽下去，也學(xué)著他們用手抹了下嘴唇，接著吃下一塊，吃一半就覺的到嗓子眼打轉(zhuǎn)，手撫著脖子，使勁地又咽下了這塊肉，吃第三塊的時(shí)候，胃里的肉竟是要回到嗓子來，我忍不住撂下肉碗跑出去，把好不容易吃下去的幾大塊肉都吐了出去，吐完了站著抹眼淚。我往出跑的聲音驚動了奶奶，她跟出來看我說，傻丫頭，你可千萬學(xué)不得，你那是什么身板啊，吃傷了再吃不得肉，這輩子可就虧大發(fā)了。

　　沒有肥肉了，大姑和三叔一人吃了一碗，算是比了個平手。姑姑很讓人刮目相看，其實(shí)，大姑算輸了。散席，客人都走了，大姑口渴，跟平時(shí)一樣喝了半舀子涼水，肥肉加涼水，折騰得她上吐下瀉好幾天。一大碗肉沒有讓她漲一兩的體重，這一折騰還瘦了一圈，后來再不敢提吃肥肉的茬了。補(bǔ)充一句，三叔吃了一輩子肥肉，不到五十歲就患了腦血栓半身不遂，十幾年前就死了，死前還遭了不少罪。

　　奶奶招待人吃完殺豬菜，散了席還多多少少得給客人割點(diǎn)肉切點(diǎn)血腸，讓人家?guī)Щ丶胰�，也會盛了滿滿一大湯碗的酸菜豬肉血腸湯，給左鄰右舍的孩子們解解饞。那時(shí)候好多的人家都是這樣，你家殺豬請我，我家殺豬時(shí)再請你，圖的就是個熱鬧樂呵。你家熱情似火，我家就周到無比，一家家的殺豬菜的香味，從臘月初飄到臘月終。過年了，那份淳樸的鄉(xiāng)下人的情意沉淀下來，沉淀成后輩人心里，最愿意聆聽的一段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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