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旱散文隨筆
太陽要吃人了，火辣辣的烤得大地冒了煙。地面的塵埃飄浮著，風(fēng)是火熱的，吹在身上似火烤著一般，汗如雨下，一落到地面就蒸發(fā)了。
一條條裂縫在田中橫七豎八地躺著，張著口喘著粗氣，禾苗的根露在縫隙里，雪白雪白的，不粘有半點(diǎn)泥土。綠綠的青苗、低垂著頭，懨懨地站在縫隙的邊緣，要死不活的，很是讓人看了心痛。
村民們像趕集似的，來村委會買水，抽水的順序以抓鬮為準(zhǔn)。水庫有兩個：一個在黃毛界上，地勢高，水不用抽，一放即可。但該水庫是新修的，水的庫量不多，放上十天半月就見底了。另一水庫在公路旁邊，離公路大約有三百米的距離，地勢低洼，水的存量相對黃毛界上的那個水庫要多得多，但水必須用抽水機(jī)抽，否則上不了岸，進(jìn)不了水渠，相對水庫低洼段來說，大有“黃河之水天上來”之感覺。每年都是如此，遇到大旱，再多存量的水庫都會抽到見底，世上沒有取之不盡的水庫。
抓到鬮的村民都得輪流來，按先后順序，每戶只能買一個小時的水，對于承包面積寬的農(nóng)戶，可以放寬政策，一次可以購買兩個小時的水，其它再沒有優(yōu)惠政策，哪怕某農(nóng)戶再有錢，也不能用錢解決買水的問題。
我們那個村有上千口人，有上百戶人家，天旱了，誰家的田都不會存有很多的水，即使有水也不會存得太多，種過田的人都知道：灌溉農(nóng)田必須合理用水，往田里加水，必須符合水稻的生長規(guī)律，在插田后，要用適量的水讓剛移植的'秧苗活蔸，從此時起變成禾苗，好像姑娘出嫁后變成少婦一般，需要有一個適應(yīng)的過程。需要有一定的養(yǎng)分促其成長，當(dāng)由秧苗變成禾苗后必須曬蔸，曬蔸必須排水。更何況稻田不是水塘，不是水庫，不可能存有很多的水，遇到大旱之年，每一丘農(nóng)田都是缺水的。水是農(nóng)作物的“血液”，沒有水，農(nóng)作物就不能生存，而農(nóng)作物就是大家的口糧，與每個人的生存有關(guān)，在關(guān)系民生問題上，村委會不敢馬虎，不敢感情用事，更不敢厚此薄彼，不可能不把一碗水端平，否則就會人心渙散，就會難以服眾，甚至?xí)[出人命。
面對著生存問題，每個人都是自私的，沒有哪個村民有那高風(fēng)亮節(jié)，寧肯自家的禾苗旱死，也要把水讓給人家，除非自己不想活了，除非自己是個傻子，除非自己是個瘋子，除非自己是神經(jīng)不正常的人才會這么做，這是原則問題，這是個人的切身利益問題，這是關(guān)系到一個家庭生死存亡的問題，幾乎沒人去做出讓步的。生活在最底層的人并不是偉人，靠的是自己的雙手勞動討呷，沒有能力去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那些憂國憂民的事，都是偉人去做的，與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無關(guān)，雖然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但是匹夫有責(zé)，也要在自己活著的前提下，否則，皮之不存，毛之焉附？
眼看著自家的禾苗快要旱死，大家都心急如焚，對于我們這些種田的人來說，禾苗就是自己的孩子，與自己血肉相連，看到青苗軟垂，自己心里就會一陣陣疼痛。面對著這可惡的太陽，面對著這該死的“秋老虎”，我們寢食不安，無論是白天還是夜晚，我們都要扛著鋤頭到田里去看一看，不管有水還是無水，都要去瞧一瞧。瞧一瞧，看到禾苗雖然奄奄一息，但畢竟還活著，心里就踏實(shí)了許多。輪到自己放水的時間，自己就好像在黑暗中看到了光明，在生病中看到了醫(yī)師，在開庭時看到了律師，在饑渴中看到了面包，看到了梅子，是那么的如意，是那么的愜意，是那么的稱心，是那么的開心，是那么的滿足，自己樂得忘記了吃飯，忘記了睡覺，忘記了疲倦，忘記了頭頂上還有那熱日曝曬。
一群群的村民，在水圳上川流不息，像單車鏈條般地往往返返，每個人都睜大眼睛盯著那水，生怕那水走了似的。在白天頂著熱日、踩著熱土，汗水浸濕了短褲，臉被太陽曬得黝黑黝黑的，手臂、上身被陽光曬剝了皮、露出了新肉，又被太陽曬得黑里透紅。到點(diǎn)的村民，在水圳上溜來溜去，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水在歡快地奔流；不到點(diǎn)的村民，更是緊繃著神經(jīng)盯著時間，生怕錯過一分一秒。到了晚上更是謹(jǐn)小慎微，水圳上的村民，個個打起精神在等待著、等待著輪到自己抽水的時間，在等待期間，有的刁根煙提提神，有的說說笑笑拉拉家常，有的幾個人聚在一起，借著月光打打牌解解悶，半夜起來守水雖然辛苦，且各自都有相沖突的利益存在，但彼此仍有幾份和諧，不見得因彼此有利益的沖突，就顯得有那么的自私，那么的不近人情。
記得那時我還是個學(xué)生，那時的農(nóng)村都很窮，生產(chǎn)力水平低下，我們上一輩的人，基本是沒讀過什么書的，他們在家務(wù)農(nóng)，還是傳統(tǒng)的經(jīng)營模式，因此，很難改變家里貧窮的落后面貌，因家里窮，我們從小就得幫助父母干些農(nóng)活，在農(nóng)村，一個學(xué)生就是半個農(nóng)民，雖然犁田、打耙的重體力活我不會，但是蒔田、打禾我都得在場，挖土種菜、種豆、種花生等，我也都是一把好幫手，哪怕深夜守水，也是我常做的事，這還真是印證了“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這句諺語。記得有一個深夜，我和幾個伙伴在一起守水，當(dāng)時，離輪到我家抽水的時間還有兩個小時，他們幾個都在打牌，只有我不會打牌，我站在一旁看他們打牌也覺得沒勁，加之自己白天辛苦勞作了一天，到了晚上也還繼續(xù)守水，深感疲倦也不足為怪，人不是機(jī)器，到了深夜也睡意很濃，我實(shí)在支撐不下去了，就對他們說：我小憩一會，你們到點(diǎn)喊我，他們點(diǎn)頭答應(yīng)。我以大地為床、以白云為被、枕著星光，閉目養(yǎng)神，我雖然疲憊得要死，但還是攢著心勁，看著時間在我的心中移動，我不敢睡下，生怕睡下后，自己睡得很沉，錯過了接水的機(jī)會，因?yàn)槲也幌嘈潘麄儠䦟ξ沂匦庞�，加之打牌的人打得起勁時，就有可能把此事給忘了，靠人不如靠己，還是自己最靠得住，于是，我強(qiáng)打著精神，睜著眼睛、看著月亮、數(shù)著星星，數(shù)著數(shù)著我不由自主地就睡覺了，我睡得好香，我睡得好甜，我睡走了疲勞，我睡來了快樂。我一覺醒來，感覺到輕松了許多，我只圖安逸，卻忘記了自己還在等待接水，我樂極生悲，一看鬧鐘我驚恐萬分，我接水的時間已過一個多小時，我一看我身邊，原來的那些伙伴都不見了，這才感覺到，我原來的判斷是正確的，他們這些自私自利的家伙，全然不顧及我的死活，肯定是趁我鼾睡之機(jī)，把我家的水接到他們家的田里去了，想到此，我的肺都?xì)庹�，但苦于自己沒有證據(jù)，就沒有辦法找他們算賬。
這人吶，知人知皮不知心，我看他們往日和我交好，這次我對他們雖抱有懷疑的態(tài)度，但還是相信了他們，沒想到他們竟然害我，害得我無臉見我父母，害得我家的禾苗被活活旱死，我恨死他們了，我對他們恨得咬牙切齒。
失去了接水的機(jī)會，我該怎么辦？無可置疑，我會遭受父母的一頓臭罵，甚至是毒打，買水花了錢不打緊，錢花出去了可以掙回來，問題是，有錢也不能及時買到水，更何況我家里就窮得叮當(dāng)響，根本沒有錢，我深知我這次的禍闖大了，給家里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損失，同時，我也感覺得到，父母知道這事后的第一反應(yīng)是什么，他二老一定會被我的不作為而氣死，我不敢回家，我深知我回家后，我面對的會是什么。
我好后悔，我悔恨自己不該睡覺，不睡覺再堅(jiān)持熬兩個小時的夜，就不會失去抽水的機(jī)會，我深知全村上百戶人家，排隊(duì)買水、抓鬮等水談何容易。我家好不容易等到抽水了，并且只有一個小時的抽水機(jī)會，卻被我給耽擱了，我抱著頭，急得想痛哭一場。
我好痛苦，我好失落，我站在水圳上眺望家里的責(zé)任田，似乎感覺到了那禾苗對我的怨聲，埋怨我不盡力，埋怨我不盡心，埋怨我作為一個男人而沒一點(diǎn)責(zé)任感，埋怨我不關(guān)心它們的死活。是的，我問心有愧，本該在哪天晚上，我就可以給這些禾苗潤潤“喉”，我也買了水，只是因?yàn)樽约贺澦`了大事。為了表示歉意，我借著月光扛著鋤頭，懷著沉重的心情，徑直往田間走去，我邊走邊心生疑惑，我看著那干涸的水圳，怎么會變得濕潤，難道是別家從這里放過水？我順著水路走，走到水的盡頭，使我大吃一驚：他們竟然把水給我放到了這里！在這驚喜之余，我返回水圳找到我的那些伙伴們，感謝的話我無以言表，只是與他們相視地會心一笑。
第二天，我走到田間，禾苗得意地點(diǎn)頭向我發(fā)笑，仿佛它們對我有感激之情，感謝我一夜地不懈努力，感謝我給予了它們的第二次生命。其實(shí)我問心有愧，我深感羞赧、無地自容。
太陽又出來，像猛獸般的兇殘，帶著火球在大地上狂滾，昨晚濕潤的田垅又被烤干，禾苗與太陽在做著垂死的掙扎，整個空中像蒸籠般火熱，大地像燒燙的烙鐵炙烤著腳板，田垅里走著一群群壯漢，肩膀上挑著一擔(dān)擔(dān)井水，挑著一份份希望，嘴里含著從臉頰流進(jìn)的汗水，滋潤著干得冒煙的喉嚨，腳下的汗珠濕潤著泥土，禾苗舔著汗滴舔著水，在頑強(qiáng)地存活著，各家的壓水井旁，都是老幼婦孺在壓水提水，手起泡了，不怕！壓水井壓干了，不怕，總還能找到水源，只要有水，就不怕路途遙遠(yuǎn)，只要有水，就不怕把地球鑿穿，只要有水，就一定能人定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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