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里的陌生人日志
他是陌生人。
小時候總會看見他那雙黑手,不敢靠近,他的頭發(fā)像泡面一樣掛在頭上,眉毛烏黑的貼在額頭上,皺成一個川字型,已經(jīng)有歲月的皺紋證明他經(jīng)歷的滄桑,我并不喜歡他,在我的生命里他有無可無。
小時候老愛調(diào)皮,愛吃泡泡糖,他總繃著一張臭臉:“不行!痹俸闷獾娜硕嫉帽凰麣饪,嚇哭,他是她的單純世界里的巫婆。
事與愿違,母親去世了,她和他的命運還是掛上了一個大大的勾,他成了我最親的人。三天后,最愛她的爺爺也去世了,那時的她還蒙在鼓里,偷偷去找她是在門縫里聽到他的談話知道的,那時,她恨他,恨他的自作主張,恨他的自以為是。她等他等到夕陽落下,換來的是與爺爺已陰陽兩隔,最后一面也沒見到。我認為全世界最愛我的人,離她而去。
那一瞬間的她似乎在一夜就長大了。
她一個人生活,他還是在無止境的工作。那天,他終于厭煩了,他把她送到老家,一個她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奶奶是純樸善良的農(nóng)民,給她做飯,卻大大咧咧,不會給她梳頭,她六七歲就開始學梳頭,洗衣,村里的人見了面都說她是個瘋丫頭,因為她的頭發(fā)亂的不行。她不會訴苦,每當深夜的時候只能一個人借著微弱的月光不發(fā)聲音的哭泣,枕頭上是她的眼淚,流進了她最好的年華。
別人說她是野孩子,沒聽到這樣的話,她對他的恨會加深一分,像刀子一樣,在她的.心上剜了一刀又一刀,有時她都麻木了,孤獨,自卑,想要逃離,遠離人群。
她最討厭的就是別人當著她的面可以毫不留情的競相議論:“她就是那個瘋丫頭,野孩子,性格老怪了,母親也去世了,父親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呢,太可憐了!彼_始漠視周圍人的語言,不再多流一滴淚,因為她的淚水早就流完了。有時她會期待,期待著那個人的歸來,看到同齡的人和自己的父母手拉手,那時,她覺得自己是最可笑,最不懂愛的人?伤匀幌M,他能來接她走,給她打一個電話,對她說一句:“還好嗎?”那是她的心里應該是充滿陽光的。
時間耗盡了她的幻想,六年來他未曾有一次電話,她也許是絕望,六年的來來回回,一顆心的流離。
有天他打了電話,讓她回家。對于她來說,母親去世的那天家就沒了,她只說一個字:“好”。
她回去了,來的悄無聲息,離開的也悄無聲息。只不過那天下了雨,仿佛要與她告別。
來回的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她聽過許多動人的故事,心里卻再也沒有一絲波瀾,也許自己是個無心人吧!她不開心,也不再傷心?墒,當她在面對他的那天卻還是留下了淚。
她想過無數(shù)次的相遇,卻從未幻想過這樣遇見他。他站在一顆小樹旁,像快要老去的竹筍一樣,瘦,又顯的矮小。站在那望著她,身上的衣服像是油泡過般,油膩,又骯臟,又像在鍋里炸糊了的餅子一樣,黑漆漆的,皺皺巴巴。夕陽落下,他們站立了許久,彼此對視。
他想起了小時候的她,她也想起了在小時候的他。
她覺得自己想哭了,用手摸摸臉,卻沒有淚。那個在她心里存放了六七年的陌生人終于見了面。
我見過很多的生離死別,刻意隔離人群,遠離這個世界,其實隔離的是自己那顆傷痕累累的心。在哪一刻,也許我會感到自己的恨煙消云散,只是不想再分離,卻又害怕被失去。那個陌生人,是我的父親,或許有天我會愛他,但我依舊會選擇分離。我只是怨他,怨他的冷漠,怨他的不曾問候。
他就在我的身后,默默無語。那時候,那個強壯的,暴躁的男人已經(jīng)老去。
他是我心里的陌生人,也是我最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