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粽香日志
又到一年端陽時,綠滿荷塘,秧滿稻田,蒿草萋萋……遙望遠(yuǎn)山,云水茫茫,故鄉(xiāng)的物事便突兀開來,一縷粽香蕩然入懷,那久違的歌聲又在耳邊縈繞。
“五月五是端陽,家家戶戶喜洋洋,桃枝插在大門上,艾蒿香滿堂,粽子蘸白糖……”
想起這歌謠,眼睛里滿是故鄉(xiāng)的粽子。那是我孩提時多么喜歡的美食,尤其是端陽時節(jié)的粽子,更是我的最愛,不蘸白糖的粽子吃起來清香,蘸了白糖的粽子吃起來清甜,熱的好吃,冷的也好吃,吃了三個還想吃五個。
我們那兒把端午節(jié)叫做端陽節(jié),而且還有大小之分,初五叫小端陽,十五叫大端陽。家家戶戶都趕在節(jié)前把農(nóng)活做完,以便過節(jié)時不慌不忙,安心玩耍,痛快暢飲。
一進(jìn)五月,大家就開始籌備端陽用品了,糯米、白糖、鹽蛋、豬肉、桃枝、艾蒿、粽葉、雄黃酒……家里有的,到時拿出來就是了,家里沒有的,就要去很遠(yuǎn)的集市買,力爭做到品種齊全,數(shù)量豐盛。
端陽時節(jié),嫁出去的姐姐妹妹、孃孃姑婆,要回娘家過節(jié),娘家人務(wù)必要去接她們,不去接,她們是不來的,但娘家人不能在她們那里過節(jié)。那時,我的兩個姐姐已經(jīng)出嫁,接她們回家的任務(wù)就落在我的身上,好在兩個姐姐家不遠(yuǎn),早晨去中午就回來了。一家人在一起,吃粽子,拉家常,那場景比過年還要熱鬧,也是家人團(tuán)聚的日子,姐姐們也非常珍惜。
吃粽子成了故鄉(xiāng)五月的一道風(fēng)景,小孩們愛吃,大人們更愛吃,家家戶戶從小端陽吃到大端陽,從大端陽吃到月底,一個五月都可到吃粽子。過了五月,人們就很少吃粽子,似乎時節(jié)已經(jīng)過去,世上最好的粽子,沒有端陽時節(jié)那樣的地道那樣的`香甜。
說起來也奇怪,小端陽期間制成的粽子不容易變質(zhì),掛在通風(fēng)的地方,十來天也不會壞,大端陽制成的粽子保質(zhì)期短,其間秘密我不得而知,我也不想知之。
熱粽子、冷粽子蘸白糖都好吃,邊吃粽子邊吃菜邊喝酒;冷粽子還可以剝皮后油炸至金黃,撒上白糖,吃起來又香又甜又脆;還可以將粽子放在灶里用灰蓋上,慢慢用柴火烘烤,待粽葉漸漸烘焦后,剝開粽葉,一個黃橙橙、香噴噴的粽子露了出來,那才叫絕,令人胃口大開。
小時候,我家門前有幾籠粽葉,每當(dāng)端陽節(jié)到來時,母親就叮囑我,要把那幾籠粽葉看好,要是他人把粽葉摘了,就沒有粽葉包粽子了,過節(jié)就沒有粽子吃。于是,我天天把眼睛放在粽葉上,深怕它被人摘了,看著那郁郁蔥蔥的粽葉,聞著它的清香氣息,我的嘴角都饞出了清口水,恨不得粽葉馬上變成粽子,美美地吃一頓。
小端陽前一天,我們家就開始做粽子,包粽子的活為什么落在父親手上?后來,我才明白,母親包的粽子往往一煮就跨,變成一鍋大稀飯,父親又責(zé)怪她,于是母親賭氣不包,父親只好學(xué)包粽子。母親負(fù)責(zé)淘米、洗粽葉、打雜。父親在院子里,用板凳支起一個架子,把一扇棕葉吊在架子上,面前是筲箕裝的白花花糯米,一邊放著嫩綠綠的粽葉。只見父親把兩張粽葉疊在一起旋轉(zhuǎn),一個漏斗樣的筒形就誕生了,父親在筒形里裝上糯米,再摁成三角形,再用棕葉一捆,一個粽子就這樣制作完畢。父親包了一個有一個,包了一提又一提,至少也要包五六提二三十斤米的。
父親終于包完了粽子,母親把它們一個個碼在大鍋里,用剛從井里打來的水浸泡,再用柴火煮熟。五月天氣開始熱了,母親整個晚上守在灶前燒火煮粽子,滿身都是柴灰,滿身都是汗,看上去已經(jīng)老態(tài)龍鐘。我就圍在母親身邊守著鍋,母親也不煩我,一邊燒著火,一邊給我說謎語,講著狗吃粽子找不到頭的故事。我的心一直都在粽子上,母親的故事再好也吸引不住我,總是不停地問母親粽子熟了沒有,還得等多久?母親總是說過一會就行了。煮熟了的粽子,母親沒有給我吃,而是把粽子放在堂屋里祭祀,等祖宗品嘗后,才給我吃。
父親包粽子在村里出了名,造型一致,大小相同,煮不跨。于是很多人家請父親包粽子,父親樂于前往,也樂于傳授技巧。他說,“包粽子,不用巧,兩大要點牢記住,摁角造型是關(guān)鍵,捆綁不緊煮就跨!
記得那年村里老先生請父親去幫忙包粽子,老先生指著他家門前上插的桃枝和艾蒿問我,“這是什么意思?”我一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搖了搖頭。老先生說,“桃枝象征驅(qū)除不祥的寶劍,插在門口可以避邪,艾蒿代表招百福,是一種可以治病的藥草,插在門口,可使身體健康!
后來上小學(xué),臨近端陽時,老師問我們,“過端陽為什么要吃粽子?”
我信口開河回答,端陽的粽子好吃,惹得全班同學(xué)哄堂大笑。
“同學(xué)們,戰(zhàn)國時楚秦相爭,詩人屈原受楚王器重,因靳尚為首的守舊派在楚懷王的面前詆毀屈原,楚懷王疏遠(yuǎn)了他。屈原在流放途中,聽到楚懷王客死、郢都攻破的噩耗后,萬念俱灰,長嘆一聲,投入了汨羅江。江上的漁夫,岸上的百姓,聽說屈大夫投江自盡,紛紛來到江上打撈屈原的尸體,同時拿來了粽子、雞蛋、雄黃酒投入江中,以便藥昏蛟龍水獸使屈原大夫尸體遭傷害。從此,每年五月初五成了屈原殉難日,人們都到江上劃龍舟、投粽子,來紀(jì)念偉大的愛國詩人,于是端午節(jié)吃粽子就這樣傳下來了。”
吃著父親包的粽子,我告別了孩童時代,漸漸長大成人,告別了故鄉(xiāng)。
每次吃到粽子的時候,我就想起故鄉(xiāng),想起一家人在一起吃粽子的幸福。想起再也吃不到父親包的粽子母親煮的粽子而潸然淚下,爸媽,孩兒有愧,你們用心用血,哺育我們,教導(dǎo)我們,你們還沒有享過一天福就走了。爸媽,再過幾天,端陽節(jié)就要到了,孩兒不會忘記你們的叮囑,我會去接姐姐們回家過端陽的,那時,你的子女們、子孫們,將歡聚一堂,用一份健康的綠豆、一份開心的花生、一份美麗的紅豆、一份快樂的調(diào)料,包成一個開心的粽子送給你們。爸媽,祝你們在天堂里,幸福安康,端陽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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