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老屋的日志
上午,我的腿又不自覺邁向老屋了。
老屋的外表并不漂亮。我習慣了去,是因老屋只母親一人單獨過著“清靜”的生活。母親常說,我還能出門自如,照顧自己,誰也不想麻煩你們哪一個。乍一聽,這〝誰〞是指母親的,仔細玩味,才是指我們兄弟仨的。
執(zhí)拗,是母親的一大稟性。而我深為有這樣一位母親感到驕傲和自豪,因為她的執(zhí)拗是不愿累及我們的,也就是在她能動之時不想給我們添加任何形式的負擔和冗沉。
這就是母親的執(zhí)拗,憐憫中透出一位母愛的本質。
款步邁下三層青石臺階,院內一片寂靜,小蛋子____狗,哪里去了?沒有了汪聲,心里總感覺有一種失意,惆悵之際,視線不由自主的又落在那竹簾上。原先絢艷的紅牡丹花似乎被日光,風雨的照耀,侵蝕剝奪了其亮麗的一小面,但依然垂吊在老屋的正門,無聲的儼然衛(wèi)兵一樣。
挨著老屋的雞冠花顯得有點不振,低垂著頭,仿佛沒有盡到責任害羞似的;小桃已不知去向,苜蓿還一片翠綠,意志昂揚,準備迎接黃昏的到來。
院內那三十株玉茭正在作最后的發(fā)力,與自然抗掙著,不惜以自己的勤奮努力發(fā)揮著它驚人的創(chuàng)舉:在裹皮由綠向黃色過渡間徘徊著,唯恐那粗大的腰身被母親忽略;而那臨近最后一拔的豆角以其碩大的飽滿的泛黃的姿態(tài)也向母親炫耀。
中午時分,母親不讓我走,說吃了飯再走。我推諉著不想麻煩母親。但母親執(zhí)拗地說,什么麻煩?飯食很簡單。原來,母親去了一小會,在超市(距離母親處不到一百米)買了三元的餃子餡。
半個小時后,我蘸著母親調好的上飄一層香油花、芫荽蒜醋,然后在碗中已撒了一層的'碎芝麻上一滾,虎咽了起來。
母親的餃子真香。
飯間,聽母親說,今晚她要喝南瓜he le菜飯。
不瞞眾友,我真的不想走了。心里總在想:就是天黑了,也得喝上這碗菜飯。因為很長時間沒有喝到母親做的菜飯了。
餃子還沒吃完,那幾十年前我兒時喝菜飯的情景和場面又清晰的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母親的菜飯那叫一絕。
聽我慢慢道來。
母親的菜飯是用本地的無煙煤和土適當配合混成的泥煤料在熾旺的藍色火苗下經(jīng)過一個多小時甚至幾個小時的中火中熬制而成。制成時,香飄滿屋。舀到碗里就見,上飄著幾片鮮紅的紅蘿卜,幾片薄薄的白蘿卜,燦黃的已失去棱角的三四塊南瓜,幾支綠色豆角,外帶幾粒沉淀在碗底的大肚黃豆,幾塊禿丌細綿的土豆,最后澆其一小勺漿色醋,在黃米稍炸的米花下,全碗粘成了一整個顏色紛呈,香味各異的一大流體家族。在醋酸的全盤香誘下,想吃甜的,有南瓜,紅蘿卜;吃咸的,有豆角;吃怪味的,有白蘿卜;想吃又香有味的,就唧嚼幾粒黃豆,想痛快點開胃的,就喝最后溫度稍涼的黃潤雜米湯,這味道是越喝越香,酷似吸煙成癖之〝徒〞,不可藥救般。
說了這么多,一句話,母親的菜飯,味香,顏色炫麗多彩,甜咸適中,即便你喝飽了,還有一種〝肚飽眼睛餓〞的感覺。
現(xiàn)在我才知道這黃米是家鄉(xiāng)的特產,是貢品。它不但香黏,而且還健胃,所以有五谷之母之說,怪不得如今市面的小米價位飆升,居高不下呢。再說白蘿卜,中醫(yī)稱其萊菔子,和胃消食,益中氣,除疳積……
繼續(xù)說〝老屋〞。
那時我們是七口之家。,從大到小依次排列為姐姐,大哥,二哥,我,妹妹。看我的排序,就能想到母親是多么的優(yōu)惠我:她他們都得拿好碗筷排隊(最后的菜飯,不是摑鍋,就是帶黑的鍋巴),而我卻例外。這其中還有另外一個極其重要之原因,那就是我的脾元太頑劣,:一氣之下,會臉朝天,人靠墻面,面色鐵青,幾乎哀哉!姐兄妹們都知道父母給我的特赦權利。
而今夜的菜飯不論是何種物質構成,誘惑我的卻是母親幾十年前早已在腦海里烙下的菜飯印象。
因為我要早點回家,所以母親下午六點就把he le菜飯做好了。母親還特別得解釋給我,她不想吃凈面的he le,而是在面里摻了點玉米面;凈面的光滑,吃膩了,而摻雜的粗滑,有嚼頭。
母親真是想吃啥就吃啥,很隨便。看著母親不大功夫就喝了兩家常碗菜飯,那開懷的微笑,在五瓦白熾燈映照著緋紅的潮頰面龐下,仿佛母親一下子年輕了許多。
我于內心深處,真正為母親的興奮而欣慰地笑了。
至此,我才又知道母親不愿丟開老屋的原因____這里有母親自己親手栽種的食糧,更有母親那份兒女們永遠都不能想象的眷戀與樂趣。
當時間顯示在18:46--〝一發(fā)就順〞,喝完了母親的最后一口菜飯時,我通體熱乎了起來,尤其是感覺脊背處有點滲出汗液,這當兒的夜色開始降臨,我該上路了。
向東行,穿過狹隘的古街,再繞行小巷,于東北角出得到神農東大街:燈火通明,涼風習習,人流梭動。一身輕松之暇,回頭顧盼母親處,天暮下垂,籠罩在夜色中。
猛然間,我似乎有所感悟:一種新的生活模式正悄然改變著母親的習俗,不,確切地說,是一種新時代,新風尚的理性生活方式改善著母親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