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西房的親情日志

　　歲月流沙，葬了舊人。

　　自記事起，爺一直同三伯一起生活。三伯貴為阿訇，阿訇是指回鄉(xiāng)中熟讀經(jīng)書之人。自幼爺獨(dú)寵三伯，加之念經(jīng)人為主傳道授業(yè)，頗受人推崇，老來便棲息于三伯檐下。

　　三伯家院未修北屋，爺自然坐西房。

　　西房，也承載了爺這一脈兒孫的春秋。

　　本家離爺遠(yuǎn)，只在每周閑時(shí)，母親才會(huì)準(zhǔn)許我和家姐去爺那里。爺重男，見我來耍，總會(huì)笑臉喚我過來，在一番爺孫間的逗耍后，問些近來家中的大小事，待我答復(fù)。得歲多年后，知曉老人問話，是為了曉得自己兒子或兒媳過得哪般？大人說話討喜，不鐘信。

　　外爺，是娘的爹。閑來，外爺常來串門，常帶些順季水果以居客。爺牙不好，不喜水果，逢我來耍，爺把我單獨(dú)喚進(jìn)西房，從柜中掏出果，雙手一刨，叮囑我勿要?jiǎng)e人看見惹眼，我大都躲在門后，啃完才出門。但經(jīng)常出門就同玩伴姹寵，惹的姊妹去找爺討吃。

　　農(nóng)忙時(shí)，父親將家羊趕給爺。爺近古稀，父親怕爺腿腳不好，便使我同爺牧羊。

　　羊食露草，要早起散于山，我便住在了西房。

　　爺喜早起，月盡，爺便醒�；亟桃蝗瘴鍟r(shí)禮，也作五番拜。爺老來教門，都要早起禮拜。小凈完，鋪好拜氈，圣地坐西，主在西，便朝西禮拜。得歲少，不懂世事世故，所以心生敬畏，我總躲在被窩，留出眼寬般縫隙，看著爺禮拜起落。小孩嗜睡，禮拜過后，爺總為我蓋好被，生怕驚醒，卻不曉得我緊閉眼佯睡。

　　年有春秋，人有陰晴。歲月流淌著的西房，也有著滿地成霜。

　　那年初春，農(nóng)犁時(shí)。三伯的二閨女，也是我堂妹，不幸夭折。西房里堆滿了悲憫，爺，外爺，奶奶以及外奶坐在炕上一言不發(fā)，臨炕的木椅坐著大伯，二伯、三伯和父親同坐另側(cè)舊沙發(fā)，除了三伯外，兄弟三人偶有出聲。夜深了許久，我便在東屋睡著了，只記得那時(shí)西房的燈未熄，和像是遠(yuǎn)處穿霧過來的.哭嚎聲。

　　次日，送葬開始。靈堂設(shè)在西房，故友親朋，鄉(xiāng)客鄰里，來探望喪事。太陽向西時(shí)，便入了土。西房的地上撒了一把黃土，上面放著香爐，青煙上繞，爺說是為了讓故人回家。

　　后來，都長大了，后來爺更老了。

　　鄉(xiāng)間拆遷，三伯也要走，拗不過兒孫的勸說，便同意了喬遷。但爺不愿走，每逢人尋音，爺總說祖墳在，根就在這兒。

　　那日，了了爺?shù)男脑�，考至遠(yuǎn)方，父親讓我回鄉(xiāng)祭祖。多年未歸，西房矮了許多，進(jìn)門開始要低頭，爺還是笑臉喚我，問我些學(xué)業(yè)上的事，我說了些討喜的話。爺說，我孫長大了。

　　青瓦，桃木窗，杏木門，鐵銹門環(huán)。人不再多，光陰卻看得見。爺開始怕冷，九月天生火爐。爺開始犯困，夜色淡時(shí)就睡了。也不再留著水果等兒孫來討。

　　爺最后還是離開西房，葬在了遠(yuǎn)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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