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四月了，天氣暖起來了，冷日子的衣服該收起來了，該找出春秋衣服了。我騰挪衣柜，又翻出紅棉襖來，不由想起老媽。這棉襖我一直沒穿過，一直包起來，已有十多年了。每年騰柜子時就能看一次。老媽在世時，我漫不經心。自從老媽過逝，這棉襖就成了媽媽留給我的念想了。
我從小過冬一直就穿棉襖、棉褲，穿了三、四十年。我們全家人的棉襖、棉褲，老爹、哥哥、弟弟、三姐、一個侄子、三個侄女，我和兒子所有人穿的，當年都是媽一人一手、一針一線縫的。媽縫做針線時，有時眼花穿不上針，就喊孩子們給穿。我2000年以后就基本不穿棉襖了，因為生活條件好了，冬天有羽絨服，家里、單位屋子有暖氣，就再不穿棉襖了。媽給我縫這件棉襖時，還有時穿棉襖，但這件棉襖縫好后，我卻一直沒穿過，原因是沒上紐襻子，媽讓我自己買紐襻子縫上，我懶著一直沒買沒縫。以前，媽縫棉襖，都是自己沿邊編織紐襻子，那次實在是老眼昏花，不能再做了，所以讓我自己搞。
媽縫這棉襖時已近70歲，還領著她最小的孫女，我的小侄女奇奇。媽媽那時精神還好，一天洗洗涮涮，做著一家人的飯，娃娃睡著了就做針線。在后來，實在眼花的穿不上針，就不做針線了。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家中沒人給她穿針，媽就做不成針線了。
近日，我拾掇柜子，又看見了紅棉襖，我拿出來，再翻著看，早先用個購物袋裝著，口沒系緊，幾處落上灰塵了，我輕輕拍拍，卻似乎拍不掉。我里里外外，又翻著看了一邊，里子是新的棉布，淡淡的雪青色底子，白色小花兒，面子是棗紅色綢子，本色花紋，下邊還接了一寸半酒紅的邊，原來的棉襖可能短些。我提起來又穿在身上，大小肥瘦都合適，就差紐襻子。
83年我上師專時，冬天就穿個紅色的綢棉襖，套個粉色的外罩，同學有好事者還揭起外罩衣角，看棉襖材料，羨慕我穿綢緞棉襖。我說是我媽自己縫的，她們嘖嘖贊呔。同學說她們從來都是請人做，讓裁縫做，媽媽不會。
媽媽做針線是在在平常不過的事了。六七十年代，在老家，有縫紉機的都是鳳毛菱角，千家萬戶的媽媽都是憑著雙手，飛針走線。媽的針線活在老家可是一等一的。當年誰家娶媳婦，嫁丫頭，時常都請媽去給趕做嫁裝呢。誰家給老人做老衣，也是請媽媽去合計，又是裁剪，又是縫制的。媽媽沒上過一天學，是文盲，但心怎么就那么亮呢?
我們兄弟姐妹共計6個，兄弟姐妹每個結婚時，媽媽總要里外全新的給縫兩套綢緞面的被褥，棉花要一點一點的撕虛化、攤均勻，用紗網起來，大針納住，再鋪好里子，附上面子，周圍走一圈大針，完了，疊起來包裹好，孩子大婚的日子，被褥擺在炕角或床頭，是最撐門面的了。平整、厚實的新被褥是媽媽給每個子女結婚必備的禮物。
媽媽做針線做了一輩子，我耳濡目染。受媽媽熏陶，我也喜歡做針線，可我卻沒得媽媽真?zhèn)�，做棉襖、棉褲，這樣的浩大工程，我至今不會，很是羞慚!雖喜歡做針線活兒，只是小打小鬧，縫被子，補襪子還行。
看著眼前的紅棉襖，媽好象不緊不慢，就走在了我面前，慈祥地看著我，仿佛要說什么……
我是媽的小女兒，我是媽的孩子中最拖累媽的一個，姐姐們出嫁后，都離媽較遠，時間長了來站一兩天娘家。我結婚租民房作新房，結婚第二天大清早，媽就使弟弟給我送吃的，請我第三天早早回門。我一回來了就一直白吃白住，還帶來一張嘴，一吃就是大半年。自己不自覺卻沒辦法，媽卻說有女兒就有女婿!不到一年，我有了孩子，月子里媽媽天天來看我和孩子，孩子的小衣小褲，小被子，都是媽給準備的，孩子滿月，我就大人孩子就又回來吃住，成長駐部隊，媽媽苦著、累著，卻高興著，鼓勵我好好上班。她老人家給我?guī)Ш⒆訒r，已是花甲之年。一手把孩子給我?guī)Т螅粗业暮⒆娱L大，高興地看著他走進大學，卻沒等我孩子大學畢業(yè)，她老人家就平靜的走了……
我坐在床邊，紅棉襖放在腿上，雙手摩娑著，綿綿的，軟軟的，這是千針萬線哪!我從小到大，媽媽給我們穿針引線，洗洗涮涮，我吃的是媽，穿的是媽，媽為兒女為了一個家，一生一世，這沒上紐襻子的一件紅棉襖，怎能代表媽媽給我的母愛呢?媽媽對子女的愛在不言不語的一針一線中，穿了多少，吃了多少，能算得清嗎?
媽在時，自己卻有時囊中羞澀!媽卻勸我給孩子積蓄，時常偷偷給孩子塞零花錢……想來慚愧!
清明到了，唯一的思念方式，就是我和孩子買些冥幣，備些水果、副食，必恭必敬地雙膝跪地，朝著北方，念叨著爹來——，媽來——，叫一聲媽，無回應，喚一聲爹，無應答!
媽走了整三年了，三年來，再也不敢聽“�；丶铱纯础�!甚至不敢朝媽家的方向去……每當身體不適時，媽卻總要走進我的夢里，她老人家還是原來的樣子，干凈利落、精神矍鑠，手腳不閑，她這是安慰我，讓我好好的，兒女好好的，才是對父母最好的回報和思念!
媽用一生一世，養(yǎng)兒育女，兒女卻不能用一生一世回報她?但能用一生一世把她老人家珍藏在心里，蘊藏在血液里，融化在骨髓里!
紅棉襖，紅棉襖，看見你，我就仿佛看見了，至親至愛的白發(fā)娘親，這里細細的、密密的縫著的，都是綿綿的、款款的母愛深情哪!我要小心收藏!好好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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