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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詞人周邦彥《六丑薔薇謝后作》原文、譯文及賞析
在我們平凡的學(xué)生生涯里，大家都經(jīng)常接觸到文言文吧？文言文是中國古代的一種漢語書面語言組成的文章，“五四”運動以前漢民族所使用的語言。為了讓更多人學(xué)習(xí)到文言文的精華，以下是小編收集整理的北宋詞人周邦彥《六丑薔薇謝后作》原文、譯文及賞析，僅供參考，歡迎大家閱讀。
原文
六丑·薔薇謝后作
周邦彥〔宋代〕
正單衣試酒，悵客里、光陰虛擲。愿春暫留，春歸如過翼。一去無跡。為問花何在，夜來風(fēng)雨，葬楚宮傾國。釵鈿墮處遺香澤。亂點桃蹊，輕翻柳陌。多情為誰追惜。但蜂媒蝶使，時叩窗隔。
東園岑寂。漸蒙籠暗碧。靜繞珍叢底，成嘆息。長條故惹行客。似牽衣待話，別情無極。殘英小、強簪巾幘。終不似一朵，釵頭顫裊，向人欹側(cè)。漂流處、莫趁潮汐�？謹嗉t、尚有相思字，何由見得。
譯文
正是換單衣的時節(jié)，只恨客居異地，光陰白白地流逝。祈求春天暫留片刻，春天匆匆歸去就像鳥兒飛離，一去無痕跡。試問薔薇花兒今何在?夜里一場急風(fēng)驟雨，埋葬了南楚傾國的佳麗�；ò陜合衩廊说拟O鈿墮地，散發(fā)著殘留的香氣，凌亂地點綴著桃花小路，輕輕地在楊柳街巷翻飛。多情人有誰來替落花惋惜?只有蜂兒蝶兒像媒人使者，時時叩擊著窗槅來傳遞情意。東園一片靜寂，漸漸地草木繁盛茂密，綠蔭幽暗青碧。環(huán)繞著珍貴的薔薇花叢靜靜徘徊，不斷地唉聲嘆氣。薔薇伸著長枝條，故意鉤著行人的衣裳，仿佛牽著衣襟期待著傾葉話語，表現(xiàn)出無限地離情別情。拾一朵小小的殘花，在頭巾上勉強簪起。終究不像一朵鮮花戴在美人釵頭上顫動、搖曳，向人俏媚地斜倚�；▋汉牵心S著潮水遠遠逝去。惟恐那破碎的花兒，還寫著寄托相思的字，如何可以看出來呢?
注釋
六丑：周邦彥創(chuàng)調(diào)。試酒：宋代風(fēng)俗，農(nóng)歷三月開或四月初償新酒。見《武林舊事》等書
過翼：飛過的鳥。
楚宮傾國：楚王宮里的美女，喻薔薇花。
釵鈿(diàn)墮處：花落處。白居易《長恨歌》：“花鈿委地?zé)o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
桃蹊(xī)：桃樹下的路。柳陰：綠柳成蔭的路。
多情為誰追惜：即“為誰多情追惜”，意即還有誰多情(似我)地痛惜花殘春逝呢?
惹：挑逗。珍叢：花叢。
強簪巾幘：勉強插戴在頭巾上。巾幘：頭巾�？謹嗉t、尚相思字：唐盧渥到長安應(yīng)試，拾得溝漂出的紅葉，上有宮女題詩。后娶遣放宮女為妻，恰好是題詩者。見范《云溪友議》本句用紅葉比落花。
向人欹側(cè)：向人表示依戀媚態(tài)。
斷紅：用唐人盧渥和宮女在紅葉上題詩的典故。聯(lián)系前句，意指紅花飄零時，對人間充滿了依戀之情。
賞析1
這首詞并非泛泛詠落花，而是抒發(fā)對花落后的“追惜”之情，更是對自己“光陰虛擲”的“追惜”之情。詞寫得極有特色，與蘇軾(水龍吟·次韻章質(zhì)夫《楊花詞》)有異曲同工之妙，頗值一讀。
詞作上片抒寫春歸花謝之景象。開首二句，“正單衣試酒，悵客里、光陰虛擲”，點明時令、主人公身份，抒發(fā)惜春心情�！霸嚲啤�，周密《武林舊事》卷三：“戶部點檢所十三酒庫，例于四月初開煮，九月初開清，先至提領(lǐng)所呈樣品嘗，然后迎引至諸所隸官府而散。”這里用以指時令──農(nóng)歷四月初。長期羈旅在外的詞人，值此春去之際，不禁發(fā)出虛度光陰的感嘆，寫來含渾而不顯露�！罢弊�、“悵”字直貫全篇�！霸复簳毫�，春歸如過翼，一去無跡�！薄斑^翼”，以鳥飛作比喻，形容春歸之迅速，這三句一句一轉(zhuǎn)：“愿春暫留”，表示不忍“虛擲”，珍惜春光;“春歸如過翼”，春不但不留，反而逝如飛鳥，竟成“虛擲”;“一去無跡”，不僅快如飛鳥，更無影無蹤�！耙蝗ァ倍郑闭f到盡頭，不留余地。隨著句意，惜春之情愈轉(zhuǎn)愈深。周濟評曰：“十三字千回百折，千錘百煉，以下如鵬羽自逝”(《宋四家詞選》)。以上五句寫春去，是題前之筆。接下陡然提出：“為問花何在?”一筆噴醒，又輕輕頓住。譚獻認為：“‘為問’”三句，搏兔用全力”(《詞辨》卷一)。陳廷焯指出：“……此處點醒題旨，既突兀，又綿密，妙只五字束住，下文反復(fù)纏綿，更不糾纏一筆，卻滿紙羈愁抑郁，且有許多不敢說處，言中有物，吞吐盡致”(《白雨齋詞話》卷一)。其實從下句“夜來風(fēng)雨”至上片結(jié)束，皆從此一問而出，振起全詞�！耙箒盹L(fēng)雨，葬楚宮傾國”二句，正面寫落花�！皟A國”，美人，這里以之比落花。以美人比落花，唐代即有。沈亞之《異夢錄》：“王炎夢游吳，同葬西施�！表n偓《哭花》詩：“若是有情爭不哭，夜來風(fēng)雨葬西施�！边@里本應(yīng)說吳宮，但為律所限，故借用“楚宮”。這三句既寫因夜來風(fēng)吹雨打，使落花無家，更寫由于落花是無家的，所以雖有傾國之美姿，也得不到風(fēng)雨的憐惜。這里是人與花融合來寫，以花之遭際喻羈人無家、隨處飄零之身世。這三句一開一合，一起一伏，很好地表達了詞人內(nèi)心的矛盾與苦悶�！扳O鈿墮處遺香澤”以下六句，大力鋪開，盡情寫薔薇謝后的飄落情況�！扳O鈿墮處遺香澤”，這里是以美人佩戴的“釵鈿”喻落花，化用徐夤《薔薇》詩：“晚風(fēng)飄處似遺鈿”句意，零落之余，只遺香澤�！皝y點桃蹊，輕翻柳陌”，落花飄零是慘景，而以“桃蹊”、“柳陌”來襯托，卻顯得極有情致。接下側(cè)寫一筆：“多情為誰追惜?”“為誰”，即誰為。春去花殘，觀賞者都已散去，應(yīng)不再有多情追惜之人了。“但蜂媒蝶使，時叩窗隔”二句一轉(zhuǎn)，蜂蝶無知，不知“追惜”，然而它們卻以媒人、使者的身分“時叩窗隔”，似乎在提醒室中人去“追惜”。通過以上描繪，把薔薇雖然凋謝而香氣猶存，春天雖然逝去而值得追惜之情景寫得韻味盎然。詞作上片特用問語“為問花何在”、“多情為誰追惜”，加以強調(diào)，以突出“無家”與“無人追惜”之意，由此見出內(nèi)中隱含詞人自己的身世遭際之感。
詞作下片著意刻畫人惜花、花戀人的生動情景�！皷|園岑寂，漸蒙籠暗碧”，開首二句起襯托作用，以引起下文。詞人不忍辜負蜂蝶之“時叩窗隔”，于是走出室內(nèi)，來到東園，只見園內(nèi)花事已過，碧葉茂盛，一片“花落”后“岑寂”的景象，也是“光陰虛擲”、春天“一去無跡”之實況。“靜?珍叢底，成嘆息，”寫人惜花。為了“追惜”，詞人靜靜地繞著薔薇花叢，去尋找落花所“遺”之“香澤”�！俺蓢@息”三字總括一切，承上啟下。“長條故惹行客，似牽衣待話，別情無極”三句，為一嘆，寫花戀人�；ㄒ选盁o跡”，但有“長條”，而“故惹行客”，話別“牽衣”，有同病相憐之意，也寫出“行客”之無人憐惜、孤寂之境況。無情之物，而寫成似有情，雖無中生有，卻動人心弦，感人至深。“殘英小、強簪巾幘。終不似一朵，釵頭顫裊，向人欹側(cè)“四句，為二嘆。在“長條”之上，偶然看見一朵殘留的小花，詞人以為這就是打算與其話別者。雖然“殘花”本不是“簪巾幘”之物，然而“行客”卻頗受感動，故“強”而“簪”之。然而這哪里比得上它當(dāng)初盛開時插在美人頭上之嫵媚動人呢?殘英強簪，令人回想花盛時之芳姿，映帶凋謝后之景況，有無限珍惜慨嘆之意。這既是慨嘆花之今不如昔，更是慨嘆自己的“光陰虛擲”、“人老珠黃”。詞作寫至此，詞人如夢初醒，似有所覺悟，又有無可奈何之感。最后三句“漂流處、莫趁潮汐。恐斷紅、尚有相思字，何由見得”，為三嘆。詞人因終不愿落花“一去無跡”，所以又對花之“漂流”勸以“莫趁潮汐”，冀望“斷紅”上尚有“相思”字。如若落花隨潮水流去，那上面題的相思詞句，就永遠不會讓人看見了。“何由見得”，即何由得見，流露了依依不舍的深情蜜意。這里活用紅葉題詩故事，借指飄零的花瓣。對以上所寫，周濟評曰：“不說人惜花，卻說花戀人。不從無花惜春，卻從有花惜春。不惜已簪之‘殘英’，偏惜欲去之‘?dāng)嗉t’”(《宋四家詞選》)。末句復(fù)用問語，逆挽而不直下，拙重而不呆滯。譚獻曰：“結(jié)筆仍用逆挽，此片玉之所獨”(《詞辨》卷一)。
這是首“惜花”之詞，更是首“惜人”之作。全詞構(gòu)思別致，充分利用慢詞鋪敘展衍的特點，時而寫花，時而寫人，時而花、人合寫，時而寫人與花之所同，時而寫人不如花之處�；丨h(huán)曲折、反復(fù)騰挪地抒寫了自己的“惜花”心情，又表露了自傷自悼的游宦之感。黃蓼園曰：“自傷年老遠宦，意境落寞，借花起興。以下是花是己，比興無端。指與物化，奇清四溢，不可方物。人巧極而天工生矣。結(jié)處意致尤纏綿無已，耐人尋繹”(《蓼園詞選》)。
賞析2
此詞詠寫對薔薇的憐惜并表現(xiàn)傷春之情，寄寓了作者自己的身世飄零之感。《蓼園詞選》評價此詞謂：自嘆年老遠宦，意境落寞，借花起興。以下是花，是自己，己比興無端，指與物化，奇情四溢，不可方物，人巧極而天生工矣！結(jié)處意致尤纏綿無已，耐人尋繹。這一評論，對于理解、欣賞此詞是大有裨益的。
起句正單衣試酒，悵客里光陰虛擲，是傷別：愿春暫留，春歸如過翼，一去無跡，是傷春。元陸輔之《詞旨》說：對句好可得，起句好難得，收拾全借出場。這首詞的出場即如所證，開頭起得突兀，又籠罩全篇，讀后使人產(chǎn)生一種十分凄切、緊迫的感覺。愿春暫留三句緊承慨嘆春光將盡，客里光陰虛費而來，從感情上再加強一層。周濟評這三句：十三字千回百折，千錘百煉，的確如此。
這三句一波三過折，一句一轉(zhuǎn)：不是愿春久留，而只是愿春暫留，一轉(zhuǎn)；春不但不能暫留，而去如飛鳥之疾，二轉(zhuǎn)；不但去得疾，而且影跡全無，三轉(zhuǎn)。這感情上一層進一層、一層緊一層地反映出詞人對將去之春的痛惜留戀之情，所以說是千回百折。同樣，詞人要寫的內(nèi)容很豐富，原要用許多話才能表達，但經(jīng)過錘煉，刪成少量的字句，卻字少而意多，同樣能把豐富的詩意表達出來。愿花長好，月長圓，春長，這是詞人過去的少不更事的天真的想法，而實際上是事與愿違，花開必謝，春來必去，要她長是空想，要她久留也不可能。現(xiàn)經(jīng)過長期的、慘痛的經(jīng)驗，自動把愿望降低了，故云即使是暫留一下也好吧！但是，不但愿春暫留片刻而不可得，而且她轉(zhuǎn)瞬即逝，杳如黃鶴。這多愁善感的詞人是何其傷心難過之事。如此曲折委婉的意思用十三個字就表達清楚了，所以說是千錘百煉。接著就用為問春何提問，淋漓盡致地描繪薔薇花凋盡時的驚心動魄。
風(fēng)雨摧花落是敏感的詩人們常用的題材。這里詞人聽風(fēng)聽雨，徹夜無眠，也已經(jīng)橫下了一條心，硬著頭皮拚花盡了。他雖沒有出外行走，但想象中，無數(shù)薔薇花片，已桃蹊柳陌上亂點輕翻，可憐玉碎香消，有誰憐惜，只有蜂媒蝶使，一起忙亂了一番，屢叩窗，算是給傾國佳人哭泣送葬罷了。這是何等意奪神駭，心折骨驚的場景�。∠缕_始寫詞人經(jīng)過了情緒十分緊張的不眠之夜，清早起來，步入東園，他繞著無花的薔薇，踽踽獨行，憑吊謝后的薔薇，發(fā)出輕輕的嘆息聲。一個岑寂，一個靜字，用復(fù)筆寫出了周圍環(huán)境的凄冷和詞人心頭凄冷的交織。
接著作者以生花之妙筆描寫花之戀人。寫他靜繞薔薇叢下，已經(jīng)脫盡殘紅的柔條卻牽住他的衣服，似有無限離別之情要向他傾訴。薔薇莖有刺，掛住人的衣裳，本是常事，但詞人用一比擬便生生將花寫活了。其次寫人惜花：正當(dāng)詞人心灰意冷時，偶然瞥見枝頭上一朵殘花，就順手把它摘下來，插自己的頭巾上，她瘦小憔悴得可憐，但有花終勝無花，不料這樣一插，卻勾起了舊事，當(dāng)此花盛開時，那時還有玉人同，鮮艷的花朵插上美人的釵頭，是何其綽約多姿。所以詞人惜花，也只能 強簪了。最后一個形象更是奇情異采，匪夷所思。落花的命運，無非是墮溷飄茵，遭人踐踏，還有一部分則是隨流水飄去，漂泊無蹤。此處斷紅即殘紅，尚有相思字，似用紅葉題詩的典故�；渌骷t，殘紅本身也無能為力，但詞人卻滿懷癡情地囑咐說，漂流處，莫趁潮汐。否則你如有相思字，我怎能見到呢？此結(jié)不但回應(yīng)了上片的愿春暫留和下片的別情無極，而且花去人留，兩美相別，仿佛死別生離。真有余音裊裊不絕之感日之感。
詞人又巧用曲筆，不說人惜花，卻說花戀人；不從無花惜春，卻從有花惜春；不惜己簪之殘英，偏惜欲去之?dāng)嗉t，把人與花之間的感情，寫得纏綿深婉，回旋往復(fù)。作者還成功運用擬人手法，把落花之態(tài)、長條之情、殘英之神形象可感地描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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