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史》卷一百八十一 列傳第六十八

　　元明善

　　元明善，字復(fù)初，大名清河人。其先蓋拓跋魏之裔，居清河者，至明善四世矣。明善資穎悟絕，出讀書，過目輒記，諸經(jīng)皆有師法，而尤深于《春秋》。弱冠游吳中，已名能文章。浙東使者薦為安豐、建康兩學(xué)正。辟掾，行樞密院。時董士選僉院事，待之若賓友，不敢以曹屬御之。及士選升江西左丞，又辟為省掾。會贛州賊劉貴反，明善從士選將兵討之，擒賊三百人。明善議緩詿誤，得全活者百三十人。一日，將佐白：“宜多戮俘獲，及尸一切死者，以張軍聲。”明善固爭，以為王者之師，恭行天罰，小丑跳梁，戮其渠魁可爾，民何辜焉。既又得賊所書贛、吉民丁十萬于籍者，有司喜，欲滋蔓為利，明善請火其籍以滅跡，二郡遂安。升掾南行臺。未幾，授樞密院照磨。轉(zhuǎn)中書左曹掾，掾曹無留事。始，明善在江西時，張瑄為其省參政，明善有馬，駿而瘠，瑄假為從騎，久益壯，瑄愛之，致米三十斛酬其直。后瑄敗，江浙行省籍其家，得金谷之簿，書“米三十斛送元復(fù)初”，不言以酬馬直，明善坐免。久之，有為辨白其事者，乃復(fù)掾省曹。

　　仁宗居?xùn)|宮，首擢為太子文學(xué)。及即位，改翰林待制。與修成宗、順宗《實錄》，升翰林直學(xué)士。詔節(jié)《尚書》經(jīng)文，譯其關(guān)政要者以進(jìn)。明善舉宋忠臣子集賢直學(xué)士文升同譯潤，許之。書成，每奏一篇，帝必稱善，曰：“二帝三王之道，非卿莫聞也。”興圣太后既受尊號，廷臣請因肆赦，明善曰：“數(shù)赦，非善人之福，宥過可也。”奉旨出賑山東、河南饑，時彭城、下邳諸州連數(shù)十驛，民餓馬斃，而官無文書賑貸，明善以鈔萬二千錠分給之，曰：“擅命獲罪，所不辭也。”還，修《武宗實錄》，又升翰林侍講學(xué)士，預(yù)議科舉、服色等事。延祐二年，始會試天下進(jìn)士，明善首充考試官，及廷試，又為讀卷官，所取士后多為名臣。改禮部尚書，正孔氏宗法，以宣圣五十四世孫思晦襲封衍圣公，事上，制可之。擢參議中書省事，旋復(fù)入翰林為侍讀，歲中拜湖廣行省參知政事。又召入集賢為侍讀，議廣廟制。升翰林學(xué)士，修《仁宗實錄》。英宗親課太室，禮官進(jìn)祝冊，請署御名，命明善代署者三，眷遇之隆，當(dāng)時莫并焉。至治二年，卒于位。泰定間，贈資善大夫、河南行省左丞，追封清河郡公，謚曰文敏。

　　明善早以文章自豪，出入秦、漢間，晚益精詣，有文集行世。

　　初在江西、金陵，每與虞集劇論，以相切劘。明善言：“集治諸經(jīng)，惟朱子所定者耳，自漢以來先儒所嘗盡心者，考之殊未博。”集亦言：“凡為文辭，得所欲言而止，必如明善云‘若雷霆之震驚，鬼神之靈變’然后可，非性情之正也。”二人初相得甚歡，至京師，乃復(fù)不能相下。董士選之自中臺行省江浙也，二人者俱送出都門外，士選曰：“伯生以教導(dǎo)為職，當(dāng)早還，復(fù)初宜更送我。”集還，明善送至二十里外，士選下馬入邸舍中，為席，出橐中肴，酌酒同飲，乃舉酒屬明善曰：“士選以功臣子，出入臺省，無補國家，惟求得佳士數(shù)人，為朝廷用之，如復(fù)初與伯生，他日必皆光顯，然恐不免為人構(gòu)間。復(fù)初中原人也，仕必當(dāng)?shù)?伯生南人，將為復(fù)初摧折。今為我飲此酒，慎勿如是。”明善受卮酒，跪而酹之。起立，言曰：“誠如公言，無論他日，今隙已開矣。請公再賜一卮，明善終身不敢忘公言!”乃再飲而別。真人吳全節(jié)，與明善交尤密，嘗求明善作文。既成，明善謂全節(jié)曰：“伯生見吾文，必有譏彈，吾所欲知。成季為我治具，招伯生來觀之，若已入石，則無及矣。”明日，集至，明善出其文，問何如，集曰：“公能從集言，去百有余字，則可傳矣。”明善即泚筆屬集，凡刪百二十字，而文益精當(dāng)。明善大喜，乃歡好如初。集每見明經(jīng)之士，亦以明善之言告之。

　　明善一子，晦，蔭受峽州路同知，早卒。

　　虞集 弟槃 范梈

　　虞集，字伯生，宋丞相允文五世孫也。曾祖剛簡，為利州路提刑，有治績。嘗與臨邛魏了翁，成都范仲黼、李心傳輩，講學(xué)蜀東門外，得程、朱氏微旨，著《易詩書論語說》，以發(fā)明其義，蜀人師尊之。祖玨，知連州，亦以文學(xué)知名。父汲，黃岡尉。宋亡，僑居臨川崇仁，與吳澄為友，澄稱其文清而醇。嘗再至京師，贖族人被俘者十余口以歸，由是家益貧。晚稍起家，教授于諸生中，得孛術(shù)魯翀、歐陽玄而稱許之，以翰林院編修官致仕。娶楊氏，國子祭酒文仲女。咸淳間，文仲守衡，以汲從，未有子，為禱于南岳。集之將生，文仲晨起，衣冠坐而假寐，夢一道士至前，牙兵啟曰：“南岳真人來見。”既覺，聞甥館得男，心頗異之。

　　集三歲即知讀書，歲乙亥，汲挈家趨嶺外，干戈中無書冊可攜，楊氏口授《論語》、《孟子》、《左氏傳》、歐蘇文，聞輒成誦。比還長沙，就外傅，始得刻本，則已盡讀諸經(jīng)，通其大義矣。文仲世以《春秋》名家，而族弟參知政事棟，明于性理之學(xué)，楊氏在室，即盡通其說，故集與弟槃，皆受業(yè)家庭，出則以契家子從吳澄游，授受具有源委。

　　左丞董士選自江西除南行臺中丞，延集家塾。大德初，始至京師。以大臣薦，授大都路儒學(xué)教授，雖以訓(xùn)迪為職，而益自充廣，不少暇佚。除國子助教，即以師道自任，諸生時其退，每挾策趨門下卒業(yè)，他館生多相率詣集請益。丁內(nèi)艱，服除，再為助教，除博士。監(jiān)祭殿上，有劉生者，被酒失禮俎豆間，集言諸監(jiān)，請削其籍。大臣有為劉生謝者，集持不可，曰：“國學(xué)，禮義之所出也，此而不治，何以為教!”仁宗在東宮，傳旨諭集，勿竟其事，集以劉生失禮狀上之，移詹事院，竟黜劉生，仁宗更以集為賢。